書籍導讀
「西伯利亞是一個廣闊而寒冷的地區,這趟旅程似乎沒有盡頭。途中幾乎看不到新奇或有趣的東西,但我體驗和感慨良多。我曾與氾濫的河水搏鬥,與寒冷、令人難以置信的沼澤地、飢餓和睡眠不足搏鬥⋯⋯這是你在莫斯科花一百萬盧布也買不到的經歷。你應該來西伯利亞!讓法庭把你流放到這裡。」 ──給哥哥亞歷山大的書信,契訶夫寄自伊爾庫茨克,1890年6月
17世紀,1639年秋天,紫貂皮追逐戰來到終點,以哥薩克人為主的獵人們跨過烏拉爾山,橫貫整個西伯利亞,終於抵達大洋之濱。哥薩克人將把他們引向太平洋的河流命名為鄂霍特河,由堪察加半島與薩哈林島(庫頁島)圈起的這片海灣命名為鄂霍次克海。鄂霍特在俄語中的意思為「渴望」。
廣闊太平洋東西遙遙相對的兩端,當北美洲的殖民者尚未跨過阿帕拉契山,來到西岸太平洋的邊沿,俄國人已跨越西伯利亞來到大洋彼端。《極北之地──西伯利亞史詩》寫到:「他們在不到60年的時間裡,走過了6,000多里的路程。他們每十年向東躍進1,000公里,這是1,000公里的追尋,1,000公里的獵捕,1,000公里的渴望,1,000公里的『鄂霍特』。」
沿著「軟黃金」紫貂皮6,000多里的追尋,揭開西伯利亞的序章,這個比歐洲大陸大1.5倍的空白地域,沒有明確的邊界,從未作為一個獨立的政治實體存在。俄國往東大規模擴張領土的前導,是商賈、獵人追求軟黃金的巨大利益,經濟投機帶動政治行為,在獵貂隊身後,國家踏著他們的腳印,跨過西伯利亞夏天漫淹的沼澤,挨過冬天刺骨的嚴寒,一步一步將俄國的疆域推到更遙遠的盡頭,一度更跨出亞洲,來到美洲阿拉斯加(1867年,俄國將其領地阿拉斯加出售給美國)。
18世紀,1740年,連接俄國歐洲地區(莫斯科、聖彼得堡等大城所在)與西伯利亞的公路開始興建。1753年,女皇伊莉莎白宣布廢除死刑,以流放西伯利亞替代。判處終身苦役的重刑犯,面部被烙上K字,鼻子被扯爛傷殘,腳套鐵枷鎖上路。女皇取消死刑並非宅心仁厚,而是地廣人稀的西伯利亞急需新移民進駐,流放制度把難以管束的臣民逐出政治中心,懲罰與移民雙軌並行。當局根據開發需求逮捕並審判以滿足需求:你被逮捕了,最主要不是因為你有罪,而是國家需要強制勞動力。
來到19世紀,從莫斯科的中央監獄出發,翻過烏拉爾山前往流放地的囚犯隊伍,都會路過一根界標,矗立在林間空地上,一側刻著歐洲字樣,另一側刻著亞洲,以及西伯利亞西邊的第一個省:托博爾斯克省的省徽。無政府主義者克魯泡特金(Pyotr Alexeyevich Kropotkin)曾說:在西伯利亞界標上題刻但丁的地獄,會比這兩個假裝描繪兩大洲輪廓的詞更合適。
過了這個界標,進入世界上最大的露天苦寒監獄,19世紀初,流放者幾乎都是步行前往西伯利亞。從俄國的歐洲省分出發,這段路至少要花費2、3年,甚至是4、5年的時間。流放犯一年到頭都在趕路,穿越西伯利亞是一項嚴酷的考驗,春秋時節河水氾濫,沼澤爛泥讓人深陷其中,夏季的滾滾塵土撲面而來,讓人幾乎要窒息,如雲霧般的蚊蟲密集叮咬裸露的肌膚造成潰爛,搔癢難耐。冬季的氣溫在零下2、30度,寒氣刺痛人的肺部,暴風雪肆虐,發放的劣質衣物在中途就破爛不堪,無法禦寒。女性罪犯的待遇尤為不堪,押送兵人力有限,無法將少數幾名女性罪犯與大批男性分開運送,於是便有許多光天化日下的強姦發生,甚至很多押送兵把女罪犯的性服務當成工作的額外津貼,好挨過這個單調的、成就感低的工作。
當局規定,流放的苦役犯抵達最終目的地時,刑期才開始計算。《死屋──沙皇統治時期的西伯利亞流放制度》寫到,有一個罪犯用了8年走到貝加爾湖附近,靠近中俄邊境的伊爾庫茨克,多年來在路上的磨難已讓他衰弱得不成人形,但在他踏進監獄工廠的那一刻,他的8年刑期才開始計時。
西伯利亞是俄國的黑暗之心,從1801年到1917年,超過100萬人被沙皇放逐到西伯利亞,包括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Fyodor Dostoevsky)、革命家列寧(Vladimir Lenin)。
去到流放地的最遠端,是與大陸隔著涅韋爾斯科伊海峽的薩哈林島。薩哈林島的面積略大於愛爾蘭,有另一個名字叫庫頁島,原本北端歸屬俄國,南端屬於日本。1875年,日俄簽署條約,俄國獲得整座薩哈林島的主權,政府加緊速度在此建立殖民地。
1861年農奴制度解除,有大批自由勞動力進入西伯利亞尋找新機會。再加上1863年在帝國管轄下的歐洲地區,大批波蘭起義者被捕後流放,原先的西伯利亞流放營地已無法容納。從1866年到1876年這十年間,流放人數翻了一倍。1877年,西伯利亞有將近12,000名苦役犯,卻只有5,000個勞動崗位,其餘7,000人終日無所事事。
新興的殖民地薩哈林島可解決種種難題,容納更多苦役犯。薩哈林島與大陸相隔的涅韋爾斯科伊海峽水勢湍急,地形險惡,不利逃跑,讓薩哈林島成了一個完美的隔離場所。
島嶼急需開發,當局鼓勵「家庭移民」,讓苦役犯寫信給他們在大陸的妻子,一個丈夫這樣寫:「我親愛的妻子!感謝上帝,我們已經安全到達薩哈林!這裡的氣候不可思議,對於各種植物的生長來說,這裡的土壤首屈一指!黑色的土地一望無盡。每個罪犯的妻子一抵達,就可免費獲得2匹馬、6頭牛、6隻鴨子和公雞,還有1座建好的小屋、1輛馬車、1柄犁、1柄耙等農具。」《死屋──沙皇統治時期的西伯利亞流放制度》提到,薩哈林島上流行一句刻薄的諺語:「聰明的人被帶到那裡,愚蠢的人自己走到那裡。」眼花撩亂的移民供需承諾當然是海市蜃樓,一踏上薩哈林島的土地,幻夢煙消雲散。自願來到島上陪伴丈夫服完刑期的妻子照理來說並非罪犯,而是自由民,境遇卻常常比女性罪犯還要悽慘,有些婦女還帶著幼小的孩子一同前來,《死屋──沙皇統治時期的西伯利亞流放制度》寫到:「薩哈林島與這封信的作者刻意描摹的迷人田園生活截然相反。在這座島上,婦女與兒童看到的不是設備齊全的農莊,而是一個充斥著貧困、暴力和性剝削的黑暗世界。薩哈林島不適合供養家庭,它吞噬著家庭。」
1890年7月,小說家契訶夫(Anton Chekhov)踏上薩哈林島,在島上待了3個多月,帶來第一手報導。《薩哈林島:契訶夫旅行札記》第16章,他記錄「女苦役犯」、「自由婦女」的悲慘處境。在15到20年前,女苦役犯一抵達薩哈林,就直接被送到娼館。契訶夫說:「她們大多是殺人犯,是愛情與家庭暴力的犧牲品。」女苦役犯在當地人眼中,是可分配的物品,而非人類。「她既是人,是主婦,又是比牲畜地位更低的生物。錫謝卡村的移民向區長官遞交一份請願書:『懇請大人調撥供應地方的乳牛以及料理家務的女人給我們。』」諷刺的是,服滿刑期後,女苦役犯的身分轉為移民,同時卻是災難的開始,因為她不能再領取口糧與囚衣。「苦役刑期愈長,對女人愈有利。如果是無期徒刑,意味她無限期享有口糧保障。」
自由婦女或是理想跟隨,或者被丈夫矇騙而來。理想跟隨有前跡可循,1826年以貴族為主要成員的十二月黨人起義,意圖推翻沙皇尼古拉一世,紛紛被捕,100多位軍官被褫奪公民權,流放到東西伯利亞的礦山服苦役。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同樣也來自於貴族家庭,自願放棄養尊處優的富貴生活,跟隨丈夫來到荒寒的西伯利亞礦山,成了許多文學作品,包括普希金(Alexander Pushkin)詩歌的謳歌素材。
在薩哈林沒有那樣高貴的故事,女人無論當初如何愛相隨,在這座島上只會演變成互相怨憎,繼而自甘墮落。男人成為賭徒,女人成了娼妓。這是一種面對惡劣環境的巨大無力感,必須要催眠自己。契訶夫形容,賭博就像傳染病,感染了所有監獄變成大型賭場,村落和哨所成為分部。錢賭光了就賭衣服和糧食,「擁有3、5萬盧布的流放犯旁邊,一定看得到不斷失去飲食與衣服的人。」
丈夫把糧食當成賭資輸光了,自由婦女在島上,必須要依賴配給給丈夫的口糧,妻子的心也漸漸變得麻木不仁,開始出賣肉體,賺取5戈比、10戈比這樣微不足道的金額。甚至讓未成年的女兒也一起沉淪,「女兒一滿14、15歲,也開始下海賺錢,讓她們在家接待恩客或送給有錢的移民或看守當同居人。」契訶夫在薩哈林島遇見一個16歲的少女,9歲就開始賣淫。
俄國律法規定,苦役犯刑滿,先是轉為無法自由離開流放地的強制移民,10年強制移民期限結束後,當局無權延長流放期限,但因為行政當局辦事顢頇拖拉,效率低落,強制移民的期限經常超過10年。幸運的話,10年後轉為一般農民,可離開薩哈林島,自由定居在西伯利亞,但仍然不能去到莫斯科或返回故鄉。不斷綿延,沒有盡頭的苦難,有朝一日來到終結之處,流放者的身上剃除了所有情感,只剩下麻木。契訶夫寫到,當局宣布25個人轉為農民,終於可以離開薩哈林島。這些人逆來順受慣了,不發一語,面無表情,沒有絲毫歡欣之感,「彷彿誰都沒料想到,這世上的一切,甚至是苦難,都有終結的時候。」
1890年春天,契訶夫為前往薩哈林島做了大量準備,從早到晚大量閱讀相關資料,除了薩哈林島本身,還包括俄國的刑罰與監獄制度。與上一輩俄國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托爾斯泰(Leo Tolstoy)不同,契訶夫此前的作品裡沒有罪與罰那種沉重的主題,評論家批評他不號召,也不引領人們何去何從。與契訶夫同時代的傳記作家鮑里斯.扎伊采夫(Boris Zaytsev)在《契訶夫傳》裡,提到他的「轉向」,在出發前往薩哈林島寫成的〈沒意思的故事〉(1889),內容是一個醫學教授的生命來到盡頭,他既有頭銜又有聲望,妻子柔順女兒美麗,然而這一切都沒有意義,死亡將至,他的靈魂背後卻是空無。「我希望再活十年⋯⋯還有什麼呢?此外什麼都沒有了⋯⋯我清楚地覺得我的欲望裡缺乏一種主要的、非常重要的東西。」他對妻女、學生感到無比厭憎,唯一能激發他的是從前的養女,未婚懷孕的戲子,聲名狼藉。在生命最後的盡頭,養女勸他「聽我的話,我親愛的:丟開一切,走吧。出國去,愈快愈好。」
1884年,契訶夫感染了肺結核,他就像〈沒意思的故事〉裡的老教授一樣,彷彿看到不遠處生命的盡頭。1890年契訶夫選擇啟程,去到西伯利亞、薩哈林島,會讓他的肺病更加惡化的嚴寒之地。行前朋友都勸他,何苦呢?
要對抗空無,他必須要啟程,走到世界的盡頭。扎伊采夫寫到:
「這不完全是我們所知道的那個契訶夫。在這本書中,藝術家被故意隱藏起來,是旅行者、研究者、監獄調查員、醫生、統計學家在說話,他客觀、鎮定、內斂,一切都有理有據,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這本書不太好讀,但此書本來也不是為了易於閱讀而寫作的。它的編寫也許是一種分內的勞動,並且帶有意圖:減輕和幫助人們的工作,絲毫不顯露自己。」
讀《薩哈林島》,人們會得到一個乾澀的、不怎麼文學的契訶夫,甚至是對數字、統計格外執著的契訶夫,「為了盡可能造訪所有人的住處,深入了解多數流放犯的生活,我採用人口普查的方法」;「從傍晚一直到夜裡兩點,我都在閱讀和摘錄戶口名簿和人名清冊」。契訶夫自己設計卡片表格,請警察局幫忙印製,方便他挨家挨戶深入探訪,如果沒有這些「偽裝」,他無法向其他人解釋,為什麼一個莫斯科的作家,要千里迢迢歷盡艱辛,自費來到這個人人都想插翅而飛的監獄島。
看似枯燥而無聊的人口普查,這需要耐煩的穩定心性,以及腳踏實地的步步丈量,包括原書中大量的作者註釋,法條、數據一清二楚,無一人無背景,無一處無來歷。當過多年記者的我,看到這些死功夫、硬功夫,第一次對契訶夫有了新的理解,他簡直就是舊俄沙皇時代苦役制度的調查記者,而且是最頂尖的那一種。
調查報導記者契訶夫,深入薩哈林島,帶給讀者的震撼,不亞於杜斯妥也夫斯基濃墨黯黑的《死屋手記》(1862)、《罪與罰》(1866)。契訶夫寫到島上的杜厄煤礦,1875年和政府簽訂24年的契約,當局每日派遣給煤礦運用的人力不得少於400名苦役犯,讓苦役犯幫私人公司賺錢,怎麼不讓人聯想50年後,二戰期間奧斯維辛集中營裡的法本化學工廠,和毒氣室、焚屍爐為鄰,把集中營裡的囚犯當成免費人力,大賺黑心錢。
調查報導記者的眼睛,不能只盯著苦役犯,必須看向各種職位、人種與角色,有時候契訶夫會化身為絕佳的人類學家,記載島上的原住民吉利亞克人、阿伊努人的篇章甚是精彩。吉利亞克人沒有絲毫尊卑概念,兒子可以訓斥父親,在街上遇到長官會用命令的語氣大喊「站住」。阿伊努人則是軟弱不爭,誰都可以欺負他們,阿伊努女人更是食物鏈的底層,穿開襟短衫,不穿內衣,胸部毫不遮掩,承受各種欺壓與凌辱,衰老得特別快。
調查記者不能只呈現表象,他必須要問問題,問對問題,才能解決問題(《薩哈林島》發表後,讓當局對苦役刑法調查與修正)。例如,懲罰是否有用?契訶夫化身為社會學家,「規訓與懲罰」傅柯式的眼光,「樹條抽打、鞭刑、連車重鐐──這些懲罰使罪犯人格受損」,「懲罰使罪犯感到侮辱,讓他愈發凶殘,道德更加淪喪。」例如發生於1885年的阿伊努村落凶殺案,逃亡的苦役犯襲擊阿伊努人的村莊,凌虐男人,強暴婦女,把小孩吊在橫梁上,契訶夫說,「多數殺人動機荒謬」,彷彿因為無聊而起的一場遊戲。
施加懲罰的行刑者,契訶夫同時也觀察到他們的官僚陳腐或者變態嗜血。犯人最常受到30下或100下的抽打,為什麼只有這兩種數字,沒有50下或70下?「這個數字與所犯過錯無關,而是取決於由誰下令。」區長有權抽打100下,典獄長有權抽打30下。有位典獄長代理區長的職務,隨即從原本的30下提高為100下,「彷彿這100下抽打是新權力必要的象徵」。典獄長忠於象徵,直到長官返回,他才又縮減為30下。這何嘗不是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所言,謹守本分,安於小螺絲釘的平庸的邪惡。
行刑的場景,杜斯妥也夫斯基親身體驗過,他曾站在行刑架上,直到死刑的命令突然被撤回。托爾斯泰在巴黎看過死刑行刑。來到薩哈林島的契訶夫,在杜厄親眼看到如何施行鞭刑。這一天,將要對一個逃犯施行90下的鞭刑,「看守室正中央放著一條傾斜的長板凳,上面有捆綁手腳的孔洞。行刑員托爾斯提赫又高又壯,體型很像大力士,沒穿外衣,敞開背心。」
行刑員拿著三叉皮鞭,每揮5鞭,他就會走到另一邊,換邊的時間能夠讓犯人喘息半分鐘。到了42下、43下,彷彿已經來到「極限」,然而這還不到90下的一半。睜大眼睛,打開所有感官,為讀者帶回報導的契訶夫終於忍不住暫離現場,走到外面,然而淒厲的慘叫聲仍亦步亦趨跟著他,小說家契訶夫會怎麼描述這個場景呢?沒有任何文學隱喻象徵的技法,他只是又回到鞭刑現場,然後又走出來,還沒完,「看守仍在數著。」
終於揮完90鞭,彷彿有一個世紀那樣漫長,「犯人喝藥劑時,痙攣地咬住杯子」,這個極其細微的動作,輕與重,撬動的是無法量度的疼痛極限值,看到這裡的描寫,不得不說,契訶夫畢竟是文學家。
他還寫到一個軍醫,行刑前才出現過,「站在門口,像乞討一般央求典獄長:『大人,讓我見識一下行刑的場面吧!』」
這個無足輕重一般的路人甲角色,契訶夫賦予他超過行刑者的極致殘忍。「『我喜歡看行刑的場景!』軍醫士開心地說,他因為看了一場可惡的好戲而心滿意足。『我真的很喜歡!這些壞蛋、騙子⋯⋯應該要絞死他們!』」契訶夫還在註釋中提到,一位11歲的女孩被吊起來,行刑員用樹枝抽打她,她想要喝水,卻塞給她一條鹹魚。還有比這些更像小說、戲劇的場景嗎?這是契訶夫所見證的現實。
從薩哈林島回到歐洲,1892年,契訶夫寫下〈在流放中〉。渡船工人謝敏,已經是一個60歲的老頭,瘦伶伶地,牙齒脫落,整日喝得醉醺醺地。流放前,謝敏是教堂執事的兒子,經常穿著禮服,是個斯文人。現在他能光著身子躺在草地上大嚼青草。謝敏最常講的一句話是「只求上帝叫大家都過這樣的生活才好。」他惡毒地希望人人都能被流放到西伯利亞,過上即使是一天像這樣的生活也好。與謝敏搭檔的是一個年輕的韃靼人,剛剛流放來此,連俄語都說不好,只能說單字,他用很簡潔的方式描述一種行屍走肉的狀態:「所以你,不是活人,是石頭,是泥土!石頭才什麼都不要,你也什麼都不要。」
(編按:本文由麥田出版提供,文內小標經《報導者》編輯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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