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推出的《月老》小說,一直高掛在九把刀書迷最期待改編成電影的作品排頭,2021年《月老》終於下凡,一舉入圍包括最佳劇情長片等11項金馬獎。劇情雖然繞著為紅塵男女牽姻緣線的月老開展,但卻是「姻緣天註定」的反義,貫穿全劇的刀式經典對白反覆說著「有些事,一萬年也不會變!」藏在九把刀心裡的潛台詞則是:「愛情這件事,沒辦法控制!」
入圍第58屆金馬獎項:劇情長片、男配角(馬志翔)、改編劇本(九把刀)、攝影(周宜賢)、視覺效果(嚴振欽)、美術設計(王誌成)、造型設計(林欣宜、蕭百辰、劉顯嘉)、動作設計(楊志龍)、原創電影音樂(侯志堅)、原創電影歌曲(九把刀、韋禮安、JerryC)、音效(高偉晏、朱仕宜)共11項
改編自九把刀同名小說。在小咪答應自己求婚之際,阿綸居然遭逢雷擊墮入陰間。忘卻所有記憶的他,遇上死得不明不白的Pinky。兩人搭擋做月老,期待牽對了緣分能洗淨罪孽早日投胎。阿綸終於想起生前與摯愛小咪的約定,在美好記憶返還之際,鬼頭成的現身卻造成小咪最大的危機,也道出無數愛情、執念的輪迴。
九把刀
本名柯景騰,小說家、導演。小說多次被改編為影視作品、舞台劇。2009年首度執導三段式電影《愛到底》之「三聲有幸」,2011年執導首部長片《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提名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監製《十二夜》、《等一個人咖啡》、《打噴嚏》等片。第三部執導作品《月老》成為首部獲選為韓國富川奇幻國際影展開幕片的台灣電影。
2011年《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簡稱《那些年》),九把刀把自己半自傳的熱血愛戀小說搬上銀幕,首次執導的長片就同時創造了影壇兩枚閃耀新星──賣座新導演九把刀、新興男偶像柯震東。10年間,兩人相偕水裡火裡來去一回,像被雷神劈燒一身焦黑,創作才子與偶像演員面貌,都沾上厚厚的灰。但似乎也燒出了一層堅實的內裡,偶像外層消融的柯震東,展露一個好演員的本質,2016年以《再見瓦城》入圍金馬獎最佳男主角,今年又以《金錢男孩MONEYBOYS》二度扣關;兩人再次合作的《月老》,更是少見以商業類型片獲金馬最佳影片提名。
感情風波事件後好一陣子,九把刀由公眾視線中退縮,鮮少曝光受訪。接受我們專訪那天,他有問必答,但答得迂迴謹慎。關於「刀式純情」,字字斟酌要從哪裡說起。
這次,他選擇從愛犬阿魯說起。《月老》在「柯景騰窮追沈家宜式」的主旋律下,狗狗卻是串起迴輪的命運鎖鏈。
原本他抱持不當導演、只做監製的心態動筆寫《月老》的劇本,寫劇本的過程中陪伴他14年的愛犬阿魯離世,想替阿魯拍一部片成了轉折。「我非常想要再看到阿魯,阿魯一走,我就知道該怎麼改編這個故事,更默默希望我可以當導演,」九把刀說。
九把刀和阿魯的曲折緣分就像他的小說。他念研究所時,哥哥在網路上看到遠在花蓮的拉布拉多飼主家誕生了一窩幼犬。但飼主認為阿魯的毛色不純,無意繼續飼養而開放認養。看到消息的哥哥,二話不說決定領養阿魯。付了機票費,沒想到,阿魯從花蓮飛抵松山機場再周折去到九把刀位於彰化老家的那天,九把刀的母親被確診罹患癌症。原本家中就養有博美犬Puma,來了一隻阿魯,正湊成坊間忌諱家有「雙犬」像個「哭」字、「獄」字的不吉利徵兆,因母親生病一方面不觸霉頭、一方面需要好好靜養,於是只得再把阿魯找其他地方暫時「寄養」。
「我希望阿魯不要離開我,這是我的執念。」九把刀對狗狗癡心,曾獨立出資拍攝流浪狗的紀錄片《十二夜》。為了對家裡第一隻狗Puma展現忠心,一直堅持對其他狗狗的愛不能超過Puma,還對阿魯說,「你只能第二名。」但日夜相伴同眠,感情與日俱增,終究是把持不住,阿魯從第二位晉升到和Puma「並列第一」。
「阿魯走了之後,我才覺得一定要生個小孩。」2020年4月,九把刀的女兒魯拉拉出世、《月老》殺青,而魯拉拉和阿魯間竟有奇妙的連結。常拍攝女兒影片的九把刀,一回邊拍邊笑魯拉拉的舉止跟阿魯一樣的影片中,牙牙學語的魯拉拉聽了後竟指著家裡牆上九把刀畫的阿魯肖像,更讓九把刀深信,魯拉拉就是阿魯的轉世。
但執念通往的是幸福的彼端、還是無盡的折磨?《月老》裡失去男友阿綸(柯震東飾)的小咪(宋芸樺飾)有天眼,忘不了摯愛讓月老綁的紅線怎樣都連不上線;陰間的鬼頭成(馬志翔飾)則因永世忘不了遭背叛的記憶,被囚困在痛苦中無法超脫。
九把刀捏出在世時當土匪斬殺千人、被夥伴背叛砍頭而亡、終成厲鬼的鬼頭成角色,最初只是一個讓小咪靈魂破碎永不超生的「前世業障」,卻終透過這個角色,辯證出人生在世的因緣、孽緣只在轉念。鬼頭成最終獲得救贖的關鍵,不在怨恨獲得平反,而是一件他在世間曾經做過的、微小的好事,不經意度化的另一個生命真切地對他發出感謝,鬆開他的執念。放下咒怨獲得平靜的關鍵,「不在這世界有多愛他,而是他有多愛這世界。」這是鬼頭成的頓悟、也是九把刀的。
「有點像佛教說的一念成佛,我很羨慕他(鬼頭成)有這樣的境界與眼界。」在九把刀眼中,鬼頭成不是反派,而是真正的英雄。
成為父親讓九把刀感受到和世界有更強的聯繫,從小就很怕死的九把刀,因而確定自己人生再也不會是孤單的,人生觀變得正面。正是在寫鬼頭成這個角色時,太太懷了女兒,經常挺著孕肚到片場陪伴。這些年九把刀走過風風雨雨、外界質疑像一支一支銳利的箭,他閃躲、也承受,有愧疚、也無奈,佩服起自己創造出的鬼頭成,「他(鬼頭成)比我無辜多了,也高級多了。他成佛了,我還沒有。」
女兒成了他的佛陀。
「電影拍完了,女兒也誕生了。老天爺對我太好了,我想謝謝這個世界、我很愛這個世界,可以當爸爸,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
《月老》講述的輪迴和陰間審判形式,很容易讓人聯想到2017年賣座的韓國電影《與神同行》,雖然《月老》小說問巿足足早了10多年,但九把刀承認,起心動念拍《月老》確實受到《與神同行》的刺激。他欽羨《與神同行》豪華的製作規模,更深深被其中蘊含的情感厚度打動。「《與神同行》用非常高規格、無可逃避的方式打造陰間,讓我想到自己14年前寫的《月老》。」
最初牽起《月老》改拍成電影這條紅線的,則是監製盧維君。
在電影圈打滾30年,盧維君加入由黃立成創立的麻吉砥加電影公司後,第一部監製的電影選中了《月老》。當年在福斯影業發行《那些年》和九把刀結緣,她看重九把刀作品中的愛情題材,「愛情故事是台灣作品最能走向國際的機會,」盧維君將眼光放向國際市場,期待台灣電影能夠主動走出去。
「這是一部非常台灣的電影,所有工作人員都是台灣人!」九把刀有點驕傲地說,《月老》雖吸引了韓國投資,但更堅強的是幕前幕後全本土的主創團隊。由《天橋上的魔術師》、《返校》、《消失的情人節》等作的資深美術指導王誌成出手,實景搭建陰間場景。以玄武岩為本,聳立陰間四周的巨型岩石、或者靈魂初來乍到,等著被審閱生前檔案檢視善惡的「接待處」,都是美術組親手打造。
美術設計團隊更由日本裝置藝術家塩田千春的經典紅線編織作品獲得啟發,創作出如瀑布般絲絲縷縷織女紅線,鑲嵌在岩壁之中,隱隱閃爍的曖昧紅光,拍攝現場也使用實際道具製造光線閃動的變化。特效則由台灣團隊罡風操刀,曾以《怪胎》入圍金馬獎最佳視覺效果的視效總監嚴振欽在拍攝期間常在現場監督,實景拍攝的同時一併考量特效製作。九把刀回憶,「我每個星期都和團隊一起看特效的進度,特效不斷進行修改。」《月老》穩紮穩打的本土技術團隊,令人眼睛一亮,幾乎躋身本屆所有金馬技術層面獎項入圍行列。
《月老》的主角群,多數都是過去九把刀電影中的團隊,問他是否偏好和熟悉的「班底」合作?他卻說,「自己是電影圈『邊緣人』,很怕社交,更畏懼出席電影圈的聚會,也沒有什麼刻意找固定班底。」但從《那些年》一起竄起的柯震東,確實是他列為「朋友」的人,不過兩人相處其實從不會不著邊際閒扯,反而是「互相激勵」的模式。
跟柯震東合作讓九把刀安心,雖然柯震東常像是缺乏自信、演出前老哀嚎自己「做不到」,卻總能拿出傑出表現。唯有《月老》中小咪面臨靈魂瓦解危機的那一場戲,罕見地拍了兩次,「不就是崩潰、抱抱、哭這樣子嗎?」九把刀笑說,柯震東最後是掏心掏肺地崩潰,才完成了那場高潮戲。
飾演柯震東月老搭檔Pinky的王淨則是這次才加入的「新朋友」,在九把刀眼中,她是一個富有本能、魅力十足的人,「這是導演教不來的。」
「拍《那些年》的時候,我抱持著如果成功,我就留下只出手一次便有燦爛紀錄的影壇傳說。但我本身是創作的人,還是想繼續創作電影。」《那些年》闖出名號之後,九把刀擔任《等一個人咖啡》的監製、參與編劇,發掘出禾浩辰、宋芸樺兩個亮眼的演員;《打噴嚏》則開始學習電影後製、特效工作,為往後電影製作布局、練功。
「如果《月老》是我的最後一部片,我希望讀者們可以看到我所有喜歡的東西都在裡頭,就是要這麼熱鬧。」《月老》集結一線幕前幕後工作人員合作,對九把刀而言,最大的壓力仍是電影本身評價,「我很擔心電影不好看,這是最大的壓力。」至於票房,當然希望能回本,「如果一部電影可以讓觀眾回想起片段時,對人生有點影響,那就很好了。」
維持原著小說中描繪的愛情以及生死輪迴,《月老》在陰陽兩界間,傳遞著生生不息的愛。然而,有時輪迴就在現世,說一萬年不變的愛,這一世就可能受到考驗;相信因緣天註定,最後也還是做出逆天的決定。字典裡從來不缺愛情定義的九把刀,這回在電影埋下的浮水印其實是:
「愛情這件事沒辦法控制,要不要在一起,自己決定。」
「一萬年,給我,不給你!」死後原本失憶的男主角阿綸,最終也翻轉了前世掛在嘴邊要愛小咪一萬年的話,斷開小咪的執念:
「守不了的約定就交給自己,讓對方繼續在下一世前進,自己魂飛魄散。」
《月老》裡的愛情,充滿了懺情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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