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者》攝影工作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到底是哪裡人」開始成為一種帶點迷惘的人生課題。身為台南人的父親,娶了嘉義小鎮長大的母親後,舉家搬遷到了台北,開始了與現實奮鬥長達20多年的日子。
在首都的日子宛如城市遊牧,在那個台北捷運即將營運,101大樓只完成了短短幾十層的年代,一家四口在一間與他人共用衛浴的小雅房開啟了這場歲月。爾後搬家成為了一家人在城市裡的某種規律,伴隨著家中兩個孩子的成長,前前後後在台北遷移了6次,從一開始的幾包家當,到後來變成需要幾台貨車才能執行的大遷徙過程。在這樣的遊牧日子裡,可以明顯感覺到在父母的努力下,我們的生活水準愈來愈好。但一個北漂打拚的家庭,要在寸土寸金的台北擁有一個固定的居所實屬不易,身為南國孩子的父親也時常說著「台北是一個工作的地方,但不是一個生活的地方」,我不知道這樣的觀點是來自父親在大環境打拚下的體悟,還是單純思鄉之情的宣洩,但在父親退休後,他的確選擇了南遷到台中的山區買下了屬於自己的房子,逐漸放下工作再次找尋他認為的生活。

所以,我到底是哪裡人?這個連結「故鄉」與「家」的人生課題,成為了我愈來愈難去面對的一種矛盾。以傳統觀念來說,父親的故鄉應該就是孩子的家鄉,但學生時期的我對於台南的理解堪比一般觀光客,要說情感的連結甚至不如我母親的家鄉嘉義新港;而在多次搬家後逐漸消散的歸屬感,讓我也很難去聲稱台北是我的故鄉。我到底是哪裡人?在這個小小的島嶼裡,我竟迷失了我的「故鄉」。



在深入了解這一切的過程裡,逐漸發現在那個傳統產業漸漸取代農業成為台灣經濟命脈的時代,「傳統市場」可以說是貿易往來密切、經濟繁榮的代表象徵,不單單表現出該年代的產業韌性,也在一個個店面、攤販下看見台灣傳統家庭的各種故事。但隨著產業的再度轉型,這些市場也具現了歲月的腐朽,面臨著產業高齡化、甚至是都市更新下空間淘汰、轉換的壓力。依附在傳統產業結構下的「市場人」,好像也成為台灣經濟發展下逐漸消失的時代記憶。





「沙卡里巴」又稱為「盛場」也叫「康樂市場」,是1930年日本政府在台南興建的娛樂場所,沙卡里巴這個名稱在日文意思裡有熱鬧繁榮的意義,擁有這樣的暱稱也表現出當年沙卡里巴在台南的繁榮景象。這樣的繁榮延續到戰後,在產業的轉型發展下,沙卡里巴也逐漸成為台南早期小吃與成衣產業的主要聚集地。
為了更了解這個地方,我開始在一堆雜物之中翻找過去的點滴紀錄,包含了各種文宣、舊報紙以及一疊疊的老照片。在所有片段記憶裡,逐漸爬梳出關於市場、關於老家的點點曾經。1950年時,從當時的台南將軍鄉來到沙卡里巴發展的爺爺,用一間成衣廠開啟了家族跟市場的淵源,直到1991年左右在沙卡里巴發生了兩次大火,以及隨後的海安路拓寬計畫導致中西區主要道路中正路尾端將近10年的封閉期,這樣的沉寂讓沙卡里巴逐漸步出府城的發展舞台,爺爺的事業也伴隨著市場的黯淡步入了尾聲。
因為想找出自身「故鄉」的定義,我開始了這場探尋。然而在深入了解這個地方以後,我很清楚,未來有一天沙卡里巴可能會消失在這片土地上,成為記憶裡的一抹倩影。但作為傳統血脈的起點,我希望自己能親眼見證這樣的消逝過程,因此我回到了沙卡里巴,用爺爺成衣廠的舊名「新泰興被服廠」開了一間獨立書店,不單希望能成為這個場域前行過程裡的參與者,更期待能用影像,記錄下它曾經的各種足跡,為血脈裡的「故鄉」添上多一層厚度。也許未來的某一天,人們想起沙卡里巴,不會只想到它逐漸衰敗的樣貌,而是能感受其伴隨著府城發展至今,那逐漸慢下腳步、深入記憶的美麗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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