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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年真/個別醫院總額上路,穩定點值外如何避免醫院「選擇病人」?
2025年健保總額支付最大變革的措施是「個別醫院總額」,要求各醫院年度健保點數不可超過前一年,超過將打折,甚至不予給付。圖為醫院情境示意。(攝影/楊子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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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中央健康保險署(簡稱健保署)推行「個別醫院前瞻式預算分區共管試辦計畫」,其核心目標在於建立「個別醫院總額」,以改善現行分區
  • 台北區:台北市、新北市、基隆市、宜蘭縣、金門縣、連江縣
  • 北區:桃園市、新竹縣、新竹市、苗栗縣
  • 中區:台中市、彰化縣、南投縣
  • 南區:雲林縣、嘉義縣、嘉義市、台南市
  • 高屏區:高雄市、屏東縣、澎湖縣
  • 東區:花蓮縣、台東縣
總額下,因醫院間競爭與服務量成長導致點值稀釋的問題,並試圖減少對未擴張服務量醫院的變相懲罰。此外,該計畫亦要求醫學中心門診營收占比低於55%,若門診成長率超標,健保給付將遭扣減。

台北區(北北基、宜蘭縣、金門縣、連江縣)將於今年(2025)第二季開始實施,而其他分區則從第一季開始上路。健保署指出,各區管理原則一致,但保留各分區共管彈性,如台北區在急症難罕症照護等特定排除列計不設上限,避免急重症患者被排擠。

課題1:限縮門診、手術是否影響就醫可近性?
「個別醫院總額」可說是遷就目前健保尚無法擴大財源的現實下,健保署迫於壓力努力將點值維持在醫界期望的「權宜之計」。長期以來,健保署在各分區透過「共同管理」模式進行總額支付調控,形成「攤扣式」(目標點值型)與「斷頭式」(個別總額型)兩種機制(註)
參考自郭垂文:「健保分區業務組的管控與新醫療科技的發展」(社團法人台灣藥物經濟暨效果研究學會專題演講,2021年)
。所謂「攤扣式」是結算點值時如整體醫療利用超過目標,則依照各醫院成長費用等比例扣除;由於是事後結算,曾導致醫院工會團體抗議醫院苛扣原預期可拿到的獎勵金。而「斷頭式」是事先設定個別醫院目標點數(即個別醫院總額), 除部分例外情況,超過額度一律核減,故院所會選擇不申報超額的部分;此機制雖可確保點值穩定,但可能促使醫院限制服務量,進而影響病患的可近性。

此次「個別醫院總額」採取「斷頭式」機制,是參考健保署南區業務組(雲林縣、嘉義縣、嘉義市、台南市)的經驗。南區在實施此制度後,點值相較其他區域較為穩定,且未明顯出現「醫療人球」問題。然而,近期媒體報導指出,似乎部分醫院為因應此制度,限制門診掛號人數、減少手術量,甚至調整手術室使用時段與檢查排程,恐影響病患就醫權益

課題2:如何避免醫院選擇輕症病患?

專家學者、病患團體代表、乃至於醫護人員對「個別醫院總額」的擔憂其來有自。類似的「個別醫院總額」概念,早在2004年以「醫院卓越計畫」之名推行,然因部分醫院減少開立藥品種類與數量,並限制門診量,導致民眾申訴「掛不上號」、「醫院減少開藥種類或數量」,甚至有醫學中心因頻繁遭投訴而被中區健保業務組終止合約。此外,由於當時採取自願參與模式,未參加的醫院點值大幅下降,進而影響整體醫療生態,最終導致該計畫終止,並遭監察院糾正

此次「個別醫院總額」的推行,因全國醫院皆須參與,並且今年度醫院總額較去年增加約370億元,預期點值穩定性將有所提升。然而,關鍵問題仍在於如何避免影響民眾就醫可近性與醫療品質?若醫院為確保財務穩定而選擇限縮服務量,是否可能導致高醫療需求病患、但不符合「重症」範圍者,面臨更大困難?又或者變成全民「搶掛號大賽」?亦或促使醫院策略性選擇輕症病患,平轉或上轉醫療資源耗用多的病患給其他醫院,進一步加劇醫療資源分配不均?恐怕需要更謹慎的監測。

課題3:醫院內部資源分配與管理衝突

「個別醫院總額」的全面推行,勢必使醫院內部科別間的利益衝突更加明顯。在過去,某些科別若增加服務量,點值稀釋的影響由整體分區醫療機構共同承擔,且增加營收的誘因促使醫院鼓勵此行為。但在新制度下,服務量增加直接影響醫院內其他科別的點值,苦果是由院內全體同仁一同承擔,恐更激化白色巨塔內不同科別間的衝突。

目前,許多醫院的醫師薪酬制度除了兼任行政主管、或擔任研究醫師以外,仍然不脫以服務量多寡為基礎、鼓勵「多做」的本質。當總額受到嚴格限制,醫院若無法有效調整薪資激勵機制,如何反向鼓勵「不要衝量」?實為醫院管理實務上的一大挑戰。此外,未來若健保希望推動「論人計酬」制度,即透過減少醫療利用來提升醫院收益(把民眾健康照顧好、少看病,省下來的預算就是醫療機構的利潤),恐更難實現。

課題4:是否加劇急診醫療的衝擊?

近期,急診醫師與護理人員離職潮再次引發關注。與過去多將急診壅塞歸因於民眾濫用不同,這次急診醫學界罕見的「砲口向內」,直指醫護離職潮反映的是其他科別不願積極收治急診病患,導致急診醫護負擔加重,更延伸至不同醫療專科間收入與生活品質差異的「相對剝奪感」。

的確,在COVID-19疫情過後,許多護理師因為疫情期間的壓力、以及轉往長期照護或其他領域可以享有更好的生活品質等多重因素而離開醫院,導致普遍性的醫院關床問題。然而當病床供給更緊縮,也更凸顯了各專科在選擇住院病患時造成的利益衝突。一般而言,門診轉住院病患病情較穩定,住院天數易於管理,且較有機會接受自費治療;相較之下,急診轉住院病患病情較重,住院時間較不確定,因此較可能被排擠、甚至被策略性的留在急診治療,導致急診壅塞壓力進一步升高。

未來當「個別醫院總額」普及至全台醫院後,這類急診與非急診專科的衝突,將進一步被放大,畢竟多收治一個急診的患者,即使能有健保加成、或排除於個別總額之外,相比於門診排程的住院病患,哪一種較符合該科部的利益,是非常現實的問題。此外,部分醫院「病床控管」方式可能加劇此問題,例如,某些醫院的病床並非由科部統一管理,而是根據個別醫師資歷分配,這可能導致即便有空床,仍無法有效收治急診病患。若此問題未能有效因應,恐將進一步影響醫療體系的運作。

應建立醫療可近性監測與薪酬、資源配套機制

「個別醫院總額」的實施是健保財務受限下的短期策略,為確保「個別醫院總額」的順利推行,並降低對醫療可近性與品質的衝擊,政府應更細緻進行相關的監測及配套機制,包括:

一、監測實施前後的門診與住院病患的屬性變化:即監測醫院門、住診的「病例組合」(case-mix,意指整體病人在「輕症、重症」、不同「醫療耗用風險」的組成比例)是否因個別醫院總額的實施而改變。

二、監測病人就醫流向,是否出現不合理的平轉或下轉:分級醫療是醫院與基層協力才可能成功,然而這次「個別醫院總額」措施外,尚未見到著眼於基層院所的對應措施,實有必要提前針對可能出現的「轉診潮」──無論是醫院主動轉出、或病患因為掛不到號而被迫自行下轉提出完整的配套方案,確保民眾不因政策改變而影響就醫權益。

三、引導醫院建立更合理的薪酬與資源分配機制:使不同專科能夠在「個別醫院總額」下維持適當的醫療量能與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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