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2018年已經結束,現在可以來回顧這一年來的德國政壇。我相信,有四件事將留在後人對2018年的記憶中:德國產生了第四次大聯合內閣、憲法保護局局長差點使這個大聯合內閣瓦解、巴伐利亞迎來了新的總理,以及梅克爾(Angela Merkel)宣布將告別德國政壇。
首先是新政府的組成。2017年9月24日德國國會大選,現任的基民盟梅克爾擊敗了挑戰者社民黨的舒爾茲(Martin Schulz),而且是以相當大的差距。可是,因為無法取得過半席次,基民盟必須與其他政黨聯合執政,遂向社民黨招手。在黨內激辯下,社民黨於2018年3月4日黨代表大會上,以66%比例贊成,通過聯合內閣合約,加入基民盟的執政團隊。
這不只是聯合內閣而已,還是被稱為Groko的大聯合內閣,也就是Große Koalition。社民黨對於是否組成大聯合內閣意見多歧,因為上一任內閣已經是大聯合內閣,兩大黨之間在某些重要政策上有根本的差異,加上這個大聯合內閣還有來自巴伐利亞的基督教社會聯盟(CSU),更是大聯合內閣中的變數,例如在是否繼續使用嘉磷塞除草劑上,基社盟便一意孤行。
加上這次由聲望極高的前歐洲議會議長舒爾茲領軍競選,卻還是大敗於梅克爾,令社民黨內部反省,是否此前參與大聯合內閣反而把主導權讓給了基民盟,走不出自己具識別度的政治路線,因而失去民心。也許專心扮演反對黨,監督執政黨,才是社民黨未來應該走的道路,也是重新進入總理府的唯一可能。
戰後聯邦德國的歷史上,曾經出現幾次大聯合內閣。1966年、2005年以及2013年,這是第四次。每一次都有其歷史意義。
1966年第一次的大聯合內閣由基民盟的基辛格(Kurt Georg Kiesinger)組閣,他是個非常有爭議的總理,於1933年希特勒上台後,便即刻加入了納粹黨,這樣的人物居然可以在戰後矗立政壇不搖,甚至登上大位,可以想見戰後西德政壇仍然籠罩在一片保守主義氣氛中,而且所謂轉型正義的工作並不被重視。在他任內,爆發了共和國史上最大的學運,1968年學生們上街與體制激烈對抗,很大的一個原因是基辛格的掌權,代表讓青年人失望的上一代仍然不知反省。因此,第一任的大聯合內閣僅僅維持3年。
而在這個大聯合內閣中,一個深受德國人熱愛的政治明星獲得崛起的舞台。社民黨的黨魁布蘭特(Willy Brandt)加入大聯合內閣成為副總理兼外交部長,在1969年的選舉與自民黨一起取得政權,結束戰後長達20年的保守政黨的勝選局面。
第二次聯合內閣的意義在於,那是梅克爾的登場。2005年時,北萊茵西法倫邦議會選舉,社民黨挫敗。那個邦有大規模工業區,向來左派支持者很多,社民黨得長期執政,因此社民黨主席敏特菲林(Franz Müntefering)認為這次挫敗是人民對社民黨所執政的聯邦政府失去信心,便與總理施羅德(Gerhard Schröder)研議決定提早解散國會重選,等於是信賴投票。施羅德打出的選戰主訴求就是「對德國投下信賴票」(Vertrauen in Deutschland,或者也可翻譯為要對德國有信心) ──這除了回應信賴票的概念外,在我看來施羅德也是把自己類比為布蘭特,因為1973年布蘭特競選連任的口號就是「可信賴的總理」(Kanzler des Vertrauens)。他的對手梅克爾則強打「一個全新開始」(Ein neuer Anfang)、「把握德國的機會」(Deutschlands Chancen nutzen)。最後,人民終究沒有把信任票投給社民黨,而是選擇一個全新的開始。
平心而論,那年的9月大選,社民黨選的與基民盟旗鼓相當,只是無法達成執政所需多數門檻,可以說當時每個黨派都是少數,沒有哪個陣營可以獲得絕對多數,不管是右派的結盟或左派的結盟都不行。於是,暌違多年的大聯合內閣成為唯一可行的選項。不過在基民盟與基社盟的保守勢力聯盟下,社民黨是第二高票,依照德國政治傳統應該由基民盟主導組閣,但施羅德堅持,大聯合內閣只能在他擔任總理的前提下才有的談,於是德國陷入短暫的憲政僵局,媒體對此多有批評,我記得當時曾讀過一篇社論,標題便叫:「誰來告訴他,已經夠了!」在各界壓力下,施羅德不得不讓步,於是梅克爾在11月完成組閣合約談判,成為聯邦總理,開啟了迄今十幾年的執政。
2013年的第三次大聯合內閣,梅克爾已經執政8年,選民開始思變,社民黨主打「我們來決定」(Das WIR entscheidet)的競選主軸,取得足以與基民盟共組內閣的力量,不過基民盟還是保住了政權──如果不是這次勝利,梅克爾將不會有機會在2015年做出影響歐洲甚大的收容難民決策。
那次的選舉,我印象最深的是勝選派對上,台上基民盟祕書長接過了台下傳來的德國國旗,正要揮舞,梅克爾卻拿走了他手中的國旗,交給其他工作人員,這一幕引起極大爭議。當然,也許她在那個政黨的場合,不願意代表國家的旗幟在台上,是因為出身東德的她對於黨國界限小心翼翼;可是,這段畫面也在社群媒體廣傳,即使到今天,還是在極右派的宣傳中可以看到,梅克爾因而被辱罵為「反德國者」(Anti-Deutsche)。
2013年,Groko成為當年的年度德文風雲字,從此進入德國媒體常用詞彙,2018年依然佔據所有媒體版面。這個第四次大聯合內閣,其產生也是風風雨雨。2017年9月24日選舉結果一公布,舒爾茲立刻宣布社民黨將做好反對黨,不會延續上一任大聯合內閣,也因此,梅克爾一直找不到足夠的席次組成德國新政府。直到12月,社民黨才重回談判桌,以化解這個政治僵局。
在談判過程中,社民黨內年輕一代一直有不滿的聲音,認為正是因為社民黨參與大聯合內閣,使得黨內的政策訴求無法明確表達,人民不再能夠說出支持社民黨的理由。黨員自發設計了海報,寫著:「拒絕大聯合內閣!為了一個立場明確、值得信賴的社民黨」(NoGroKo - Für eine klare und glaubwürdige SPD)。不過,這樣的訴求終究沒有被接受,社民黨還是進入梅克爾的內閣。
而原來執意要擔任外長的舒爾茲,也受到黨內批評。許多黨員認為他打了一場敗戰,選舉時也表明總理是他唯一目標,不願接受未來新內閣的職位,卻想要任職梅克爾的外長,有違政治倫理。最後因黨內壓力,舒爾茲宣布不再接受政府職位,並交出黨主席。
無論如何,社民黨終究與基民盟/基社盟簽訂了厚達177頁的組閣合約,解決了懸置半年無新政府的難題。正如舒爾茲在與梅克爾的政見辯論會上說的名言:「在超越對或錯之處有個地方,我們在那裡見面吧。」兩黨終於還是相見了。
這個政府並沒有因為組成大聯合內閣後便風平浪靜。
2018年8月底,Twitter上出現了一則影像,影片中看得到一群右派男性在街上攻擊外國人,他們攻擊倉皇逃走的外國路人並大叫著「滾!」、「不歡迎你!」,這個影像震驚社群媒體,被稱為「捕獵人類」(Menschenjagd)、「獵捕」(Hetzjagd)。
這個事件挑動德國歷史敏感神經,畢竟,經歷過法西斯主義,捕獵人類曾經是德國最難堪的一段歷史。在2018年的今日,還存在著獵捕人類的行徑,不只是道德上應予譴責,在政治上也是絕對不正確。
據記者追查,事發處應該是在薩克森邦的肯尼茲(Chemnitz),肯尼茲在東德時代被改名為馬克思市(Karl-Marx-Stadt),統一後改回原名,近年來一直是德國另類選擇黨(AfD)及「愛國歐洲人反對西方伊斯蘭化」(Pegida)運動非常活躍的地方。在這段影片被公佈後幾天,肯尼茲街頭也舉行了右派大遊行,反對移民的示威者舉著海報大喊「我們是人民」,事情有激烈化之勢。
而9月7日,德國憲法保護局局長馬森(Hans-Georg Maaßen),接受媒體專訪的發言,更是火上加油。
在《圖片報》(Bild)的專訪中,馬森認為,並無可靠資訊能夠證明那段影片中的所謂「獵捕」,確實發生過。他的發言暗指所謂獵捕外國人,只是網路流傳的假新聞。這引起德國民意批判,因為作為德國最高情報機關首長,馬森理應追查極端主義者,以維繫德國《憲法》保障的民主憲政價值,但其公開發言明顯偏向右派,於是他被認為其偏見已不適合該職位。後來,德勒斯登檢察總署也調查此事件,認為該影片確有其事,並非假新聞。因此,獵捕移民事,確曾發生。馬森在未加思索及詳細查證下脫口而出的評斷,相當程度傷害了憲法保護局的可信度。極右派團體也引用他的話,藉以痛批德國媒體滿紙謊言。
大聯合內閣的三大巨頭梅克爾、瑟霍夫(Horst Seehofer,基社盟主席)、娜勒斯(Andrea Nahles,社民黨主席)於9月18日會商,擬解決這個引起媒體批判及民怨的問題。
結果,出人意料的,馬森被解職,但是三巨頭給了他更好的職位。那是類似內政部次長位置。且為此,必須把原來的人調走,並且他獲得大幅加薪。
可想而知,這個無人可理解的提油救火決策,在媒體上引來滔天聲討,讓有問題的人下台,卻給他更高的職位,媒體嘲諷,這就好像有人坐車逃票被抓了,你為了防止他繼續逃票,竟給了他一張免費月票。這引來跨黨派憤怒的「馬森事件」(Causa Maaßen),成為政論節目的主題及媒體頭條。
人民不解的是,就算不論保守勢力的態度,社民黨居然也同意馬森的升官加薪。娜勒斯承受來自黨的支持者巨大壓力,最後不得不出面道歉。
9月21日,娜勒斯寫了公開信給梅克爾及瑟霍夫,希望能重新討論此升職決定。信中,娜勒斯寫道:「我們錯了(Wir haben uns geirrt)。」並在面對媒體說明這封信時表示,3人都做了錯誤的決策,「我們非但沒有創造信任,還失去了信任。」
11月時,馬森在華沙與其他國家的情報首長開國際會議,他的講稿被媒體曝光,內容包括批評「社民黨內的左派極端勢力」(linksradikale Kräfte in der SPD)從一開始便反對大聯合內閣,因此抓到他的小辮子便小題大作,意圖破壞政府運作。此發言更讓社民黨跳腳,質疑他的政治立場已經不適合在大聯合內閣中擔任文官。瑟霍夫便強制馬森退休,為這起事件畫下句號。
另類選擇黨視馬森為偶像,並認為他是敢說真話者,成為受到德國左派勢力攻擊的犧牲品,多次邀他入黨,但馬森說他始終是位忠誠的基民盟黨員,拒絕了另類選擇黨的招募。雖然留在基民盟內,但是他對黨還是有怨言的,耶誕節前他接受媒體專訪便表示,德國歷史上從來沒有誰像他這樣被公開拷打羞辱。我不確定他的德國歷史理解是否正確,但我確定,歷史上應該沒有哪個人憑一己之力,幾乎瓦解大聯合內閣的信賴基礎。
2018年3月,巴伐利亞也有了一位新的邦總理,馬庫斯・瑟德(Markus Söder)。
他之前原為巴伐利亞的財政廳長,常上政論節目捍衛巴伐利亞立場,說起話來相當霸氣,是南德人會喜歡的政治人物。他可說從頭到腳都是巴伐利亞人,連博士論文都是研究巴伐利亞的法律史,想當巴伐利亞邦總理之心人盡皆知,之前曾經裝扮為巴伐利亞王國的國王路德維希二世(Ludwig II),而從2018年3月起,他接替了瑟霍夫退位後留下大位,也真成為了現代版的巴伐利亞國王。
巴伐利亞的路線向來與柏林不同調,被稱為「連時鐘都走得不一樣」。1949年出爐的《德國基本法》,當年必須獲得三分之二以上各邦投票通過才生效,而那時候只有巴伐利亞投下了反對票,可見這種獨特的路線。正如德國《憲法》從來沒有被巴伐利亞正式接受,許多柏林所決定的政策在此也被以懷疑眼光審視。瑟德向來反對梅克爾的「多元文化」論,認為基督教文化才是德國的文化,在他上台後一項新政,就是在巴伐利亞的公共機構門口都掛上十字架,引來政教合一的質疑;2015年的難民危機中,他認為巴伐利亞是柏林錯誤決策的被犧牲者,《憲法》──那從未被巴伐利亞議會所接受的《憲法》──所規定的尋求庇護基本權利,他也認為是有問題的。
因為有這位話題性十足的新國王,2018年對巴伐利亞來說是搶佔媒體版面之年。
2月時,當時還是財政廳長的瑟德,公開表示:「德國會如此成功,是因為有巴伐利亞。這千真萬確。」某個意義上,他說得沒錯。許多維繫德國經濟命脈的大公司在巴伐利亞,例如BMW、奧迪、西門子、安聯保險、彪馬、愛迪達、歐司朗等等國際知名品牌,更不用說每年來訪德國的國際旅客有多少是為了一訪巴伐利亞而來。因此,巴伐利亞向來財政極為健全。德國《憲法》規範了各邦財政均衡(Länderfinanzausgleich)制度,簡單說是劫富濟貧,也就是富有的邦必須上繳經費,分配給其他窮的邦,以確保每個邦的運作無虞,以及人民生活條件不致差距太大。德國16邦中,向來是巴伐利亞、巴登─符騰堡、黑森3個邦上繳經費,而巴伐利亞必須負擔的額度比後兩者加起來還多。
可想而知,瑟德說出了許多巴伐利亞人的心聲。後來他上台,更堅決走自己的巴伐利亞路線。
2018年5月,瑟德計劃修改該邦的《警察職權法》(Polizeiaufgabengesetz),便是他的新政策中最惹人議的一項。他修法擴大警察監控公民活動的權力,引起極為重視隱私的德國人大大不滿,上街抗議。
另外還有一個標語也很趣味:「為了這件事,就連慕尼黑都得上街頭了!」這是慕尼黑人的自嘲,因為慕尼黑向來是德國保守主義大本營,連慕尼黑人都受不了要上街頭抗議政府的話,那可真是太超過了。
這個修法動作挑動了德國人的敏感神經,尤其經歷過兩次獨裁政權,對於警察權力充滿戒心的德國人(甚至連慕尼黑人!)都看不下去,就因為新的法令可能在警察認為有維繫安全之必要時允許其幾乎無限制地侵入隱私,甚至臉部辨識一般公民。曾任法官及法學教授的《南德日報》(Süddeutsche Zeitung)總編輯普蘭托(Heribert Prantl)便撰文評論:該修法已讓警察機關實質上成為「一個幾乎什麼都被允許的機關」(eine Darf-fast-alles-Behörde)。
瑟德認為修法勢在必行,只有如此,巴伐利亞警方才有足夠能力打擊恐怖主義、維繫國土安全。但安全與隱私那個重要?永無一定的答案。以往的德國更重視隱私,可是這些年來似乎也不斷往安全一端傾斜。2018年有一則新聞同樣值得關注:德國聯邦最高法院(BGH)通過判決,允許法庭上使用行車記錄器作為證據。台灣幾乎每部車都裝了這個,新聞也都報這些錄影畫面,這在德國是難以想像的事情,這種侵犯隱私的錄影畫面向來不被法庭接受。但是這幾年來,情況已有改變。該判決,已見趨勢。
或許也正因為對安全的憂慮,即使在大規模抗議下,最後巴伐利亞邦議會還是表決同意了瑟德的修法。許多民眾失望的認為巴伐利亞已經成為「巴伐利亞不自由邦」(Unfreistaat Bayern) ──自由邦原來是巴伐利亞的全名之一,現在讀來令人感慨。
不過也許這件事還未落幕。通過後,左派、綠黨、自民黨、社民黨紛紛提請釋憲,希望憲法法官們能夠阻止巴伐利亞的國王。
瑟德的爭議性,影響了10月巴伐利亞邦議會大選結果。在南德,向來都是基社盟取得政權,這次也不例外。但是,選舉結果出爐,還是讓人意外,瑟德所屬的基社盟只拿了37.2%選票,比起2013年退步了10.5%。此前,基社盟不只能勝選,而且向來是絕對多數,從來不需要與其他政黨合組內閣。但是在這次選舉,基社盟創下歷史新低,因而必須與自由選民聯盟(Freien Wählern) 聯合才能達到組閣所需的多數。
在時鐘都走的不一樣的巴伐利亞,儼然有起風之勢。
2018年另一件大事是,10月29日,柏林政壇向媒體丟出一枚震撼彈:梅克爾宣布,她在這個任期結束後,將於2021年完全退出政壇。
10月24日,黑森邦議會選舉,執政黨基民盟保住了政權。28日,黑森邦總理布菲爾(Volker Bouffier)與梅克爾一起開了聯合記者會。在那個記者會上,梅克爾突然說:在接下來12月,在漢堡的基民盟黨員大會上,她將交出黨主席位置,不再競選連任。換句話說,依照向來由黨主席擔任總理候選人的傳統,梅克爾也將不再代表基民盟投入下一次選戰。
她接著說,這是第四次出任總理,在2021年到期後,她不但不繼續競選總理,也不會尋求國會席次,且不接受任何政治職位。她說:「是時候翻開新的篇章了。」
語畢,記者會上一片譁然,社群媒體熱議此事。很多人表示,根本無法想像沒有梅克爾當總理的德國,對很多人來說,他們理解的總理一直是Bundeskanzlerin(女性總理),而不是Bundeskanzler(男性總理),有許多網民打趣說,原來德文裡真的有Bundeskanzler這個詞彙嗎?
確實,對很多網民來說,自懂事起可能都是梅克爾在位。包括我自己,梅克爾於2005年執政時,我正好去德國讀書,因此,她也是我最熟悉的德國總理,記得當年我去柏林參觀聯邦總理府時,還曾經問過導覽人員,你們現在有了Bundeskanzlerin,卻還是叫做Bundeskanzleramt(聯邦總理府),有沒有考慮改成Bundeskanzlerinamt(聯邦女總理府)呢?他也笑笑說,現在還沒有,以後說不定。雖是說笑,但也合乎實情,陰性的Bundeskanzlerin一字,多年來始終是聯邦總理的同義詞。
不過,未來這個Bundeskanzlerin的詞彙,很有可能沿用下去,因為梅克爾的繼位者,也是一位女性。12月時漢堡的基民盟大會上,黨祕書長克蘭普─卡倫鮑爾(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被選為主席,換句話說,2021年梅克爾離開總理府後,很有可能是克蘭普─卡倫鮑爾搬進去。
這位因為名字很長、被網民暱稱為AKK的新任黨主席,來自德國只有百萬人的小邦薩爾邦(Saarland),因為2017年邦議會選戰中表現搶眼,被政治觀察家視為基民盟未來希望,並認為可能走上梅克爾的接班道路。後來梅克爾真的把她找去柏林,擔任黨的祕書長。
2018年2月19日,梅克爾提名克蘭普─卡倫鮑爾為祕書長,在記者會上,記者問起了克蘭普─卡倫鮑爾作為史上第二位黨祕書長的心情,在她回答前,梅克爾急著插話糾正記者說:「她是這個職位上的第一位女性祕書長。」但克蘭普─卡倫鮑爾開始回答沒多久,旁邊突然傳來了梅克爾的驚呼:「啊!錯了!(Achso nee!)」,引來兩人以及全場哄堂大笑,因為第一位女性祕書長正是梅克爾本人,只是她忘記了。這個畫面在社群媒體上被廣傳,也為這個政治新聞增添一些不一樣的趣味。
2018年對梅克爾來說並不容易,在漢堡的黨代表大會上,她舉行了告別演說,便提到了基民盟與基社盟的意見不合。她與基社盟主席兼內政部長瑟霍夫之間的心結,象徵了基民盟與基社盟的兄弟鬩牆,保守主義在很多問題上立場並不一致,尤其是難民與移民問題。9月時,瑟霍夫接受媒體訪問時說:「移民問題是這個國家一切政治問題之母。」媒體認為,此言劍指梅克爾的難民政策。
正因為基民盟與基社盟針對難民問題之爭不休,媒體亦報導,瑟霍夫抱怨「無法再跟那個女人共事了」(Ich kann mit der Frau nicht mehr arbeiten),還撂下狠話,認為梅克爾是因為他的功勞才繼續執政的。他放話要辭去內政部長,但又反反覆覆,當時媒體每分鐘都有新消息,柏林政壇的權力鬥爭比任何電視影集都扣人心弦。後來,瑟霍夫還是留了下來,還是再跟「那個女人」共事。
梅克爾最後一次以黨主席身分發表的告別演說強調和諧與共同價值,提到「永無止盡的爭吵,會把我們帶向何方,過去幾年基民盟與基社盟已吃盡苦頭地體會了。」而在2018年年終時,梅克爾循例舉行的新年致辭中,也提及她與基社盟之間的不合,強調團結的重要。克蘭普─卡倫鮑爾接任後,保守主義勢力陣營是否能夠團結,現在還看不出來,唯一可確認的是,2021年如果瑟霍夫繼續留在政壇,很有可能還是得跟另一個女人共事。
用行動支持報導者
獨立的精神,是自由思想的條件。獨立的媒體,才能守護公共領域,讓自由的討論和真相浮現。
在艱困的媒體環境,《報導者》堅持以非營利組織的模式投入公共領域的調查與深度報導。我們透過讀者的贊助支持來營運,不仰賴商業廣告置入,在獨立自主的前提下,穿梭在各項重要公共議題中。
你的支持能幫助《報導者》持續追蹤國內外新聞事件的真相,邀請你加入 3 種支持方案,和我們一起推動這場媒體小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