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書摘
本文為《我所看到的上流生活:社會學家的金權倫敦踏查報告,深入挖掘特權、財富、金融投機與嚴密階級高牆共同掩蔽的都會實景》第15章部分書摘,經臉譜出版授權刊登,文章標題經《報導者》編輯所改寫。
在倫敦這座國際大都市,超級富豪是最令人不安也最神祕的存在,但貧富差距已達到難以想像的地步, 倫敦精華地段富人飲美酒、搭名車、享豪宴、著華服的同時,同一區內38%的兒童卻生活在貧窮中。
我們對這群富豪的認識少之又少。他們是誰?他們怎麼看待自己,看待別人,看待倫敦?他們錢打哪來?又是怎麼花錢? 他們如何與自己的金錢共處?身為倫敦大學金匠學院社會學者的卡若琳.諾斯(Caroline Knowles)走入倫敦街道四處踏查,並匿名訪談富人、富人家屬,以及為這群人效命的服侍者階層等數十名人士,藉此揭開倫敦富豪生活的簾幕,寫下這本對倫敦最富裕居民與最精華地段的探索紀實。她想帶大家反思:以財富或階級劃分得壁壘分明,不存在人際互惠、 集體生活與鄰里互動的城市,會是什麼光景?而讀者心目中宜居而和諧的城市,應該是什麼樣貌?
我走訪過各個住家與職場,看過有錢人面對公眾的臉龐。但為了親炙幕後真相,看到有錢人在門後的實際生活景況,我打算調整策略。而這也就是男僕派上用場的地方了,男僕會告訴我他見過的事物,讓我一窺肯辛頓與騎士橋一些最傲視群倫的地址長什麼模樣。法律合約與凶神惡煞般的保密條款附帶讓人永世不得翻身的罰則,因此男僕們動彈不得,無法暢談他們的工作與雇主;就法論法,這些管家只能當啞巴。男僕願意開口,是在我保證他絕對不會被認出來的前提下。但即便如此,這麼做仍冒著很大的風險。萬一被發現,他這輩子就別想待在這一行了。
自己能夠暢所欲言且隨心所欲,但又同時禁止別人這麼做,證明了金錢的力量有多大。但男僕已經跟要求繁多的中東王室家庭配合了長達17年,有些話他不吐不快。他的歷任雇主都是那些靠化石燃料發財,然後一年當中大多以倫敦為家的富翁。雖說男僕的經驗無疑非常獨特,但還不算獨一無二,而且也不是中東王室專屬。報章雜誌的報導都已經讓我們看到,現在那些溫莎王朝的英國王室成員,也一樣非常難伺候。
他打入了一個日益有利可圖的市場。倫敦經濟智庫工作基金會(Work Foundation)報告說在英國,目前從事家事服務業的人數有200萬,這是自維多利亞時代以來的最高峰,而且他們堅稱這類職業中的主僕關係已經與時俱進,有21世紀該有的樣子。在英國或倫敦各有多少男僕(或稱僕役長),並沒有精確的總計數字,但他們與富人一起聚集在倫敦是肯定的。男僕媒合機構灰衣朗姆利斯(Greycoat Lumleys)表示其清冊上有5,000名男僕。2013年的某一份估計則認為英國有上萬名男僕。至於前往海外工作的,就更多了。男僕是英國服務業一項外銷「產品」,鎖定的目標市場是中東、俄羅斯與中國,而這三個地方恰好是在全球尺度而言,新錢誕生的熱點,這些「新錢」正是想透過男僕,去向「舊錢」學習該怎麼當有錢人。
迪區利公園男僕僕役學校(Ditchley Park Butler Valet School)與專業英國男僕同業公會(Guild of Professional English Butlers)在他們的官網上表示,強勁的需求顯示「超超級富豪」正在增加。在坦承那些服務舊錢的老派男僕已「稀有如鳳毛麟角」之餘,男僕僕役學校的官網也開始鎖定新市場:
「對於男僕這門技藝的需求在倫敦正在上升,因為那裡有俄羅斯寡頭與避險基金的億萬富翁,他們會聘用僕役來展示自維多利亞時代以來絕無僅有的身分地位。」
男僕僕役學校改造了主僕關係,理論上要完成這種關係的現代化與民主化。在新版的關係中,家庭男僕會協助新富培養符合「上流社會」標準的習慣與個性。由於「一棟宅邸與一名僕役並不就等於一個貴族」,因此新富必須接受訓練──廁所不能說廁所,要說化妝室,在此機會教育一下。在當代僕役服務這種超現實的轉變中,管家的任務變成貴族養成班的班長,簡直是用似顏繪在諷刺似顏繪──一如英國幽默小說家伍德豪斯(P. G. Wodehouse)原著改編成的電視劇《萬能管家》(Jeeves and Wooster)中的管家吉夫斯與富翁伍斯特──一種由英國往全世界輸出的幻想。這跟J.K.羅琳在《哈利波特》中描繪的霍格華茲私校教育,還有《唐頓莊園》這類劇集裡的貴族起居,都屬於英國向全球輸出的一種諱莫如深的菁英生活想像。男僕的存在,就是用他們本身來體現、說明什麼叫得體行為──顯然就是英國文化輸出的主打產品。
男僕可以讓我一窺奢華肯辛頓豪宅門後的現實生活。我們迂迴穿過肯辛頓靜謐的後巷,朝著騎士橋與那裡的宏偉哈洛德百貨而去,他一邊跟我說了一個他在某家庭工作時的故事。那家人鮮少一家團聚,但那一次他們在倫敦全到齊了。幾個在美國上大學的女兒都回到英國。4名僕役在食物儲藏室待命,「就呆坐在那兒等待」有人召喚。主人家一說要喝茶,僕役們便跳起來,把茶倒進6個名貴的梅森瓷杯。當天稍早,一名僕役摔了兩只梅森瓷杯,所以他們得尋找替代品。男僕說,「別誤會,它們(替代品)也都是很貴的杯子。身為公主的母親正好拿到其中一個不是梅森的杯子,結果五分鐘後,其中一名女兒就來到食物儲藏室,把那個杯子砸到僕役的工作台上。」他模仿了富家千金的說話聲音,高傲而憤怒,「『你們這些傢伙,你們是幹什麼吃的?你們竟然用不是梅森的杯子來給我媽送茶。』當時是凌晨1點。我們已經連續工作了16個小時。」
男僕覺得這家人應該是某種人為刻意聯姻的產物,那是為了保障財富能代代相傳的經典操作。他不知道那些人雖說是一家人,但到底感情好還是不好。是不是就因為他們其實沒什麼感情,所以才鮮少相聚呢?「那家的兒子們倒還好,總是在一起玩,會捉弄司機或警衛。女孩們我們其實不常見得到,但她們只要出現,剛剛說的麻煩事就不會少。」梅森瓷杯事件就是一例。母親/公主為了糾集家庭聚餐而傷透了腦筋。「她會花45分鐘派保姆跟祕書去把人都叫來吃晚餐,但大家感覺都很勉強。沒人真心想吃這頓飯⋯⋯氣氛很僵,其實,因為她讓大廚煮幾百萬種料理,擺出豐盛的晚餐,結果沒人出席,就只好讓祕書跟下屬坐下陪她用餐。我們並不同情她,因為她對我們一點也不好,那感覺真的更接近尷尬。」我們人在聖阿爾班路(St Alban’s Grove),就在長官巡邏轄區的邊緣,緊挨著後巷,我猜是因為男僕覺得去那裡比較不會被熟人看到或偷聽到。
另外一扇門開啟,又讓我看到了一場窺探秀。一名有錢的老闆──僕役們稱這類人叫「主人」(Principal)──對一名僕人發了脾氣,原因是那個僕人不曉得怎麼替他價值25萬鎊的腕表上發條。男僕就在現場看到這個事件,他很氣那表怎麼能貴到這種程度,更氣那位主人覺得他的員工會莫名其妙就該知道怎麼操作這麼貴的表。在第三扇門背後,男僕的女性主人命令他把自己去血拼的收據交給她的私人祕書,好讓她在離境時去退(加值)稅。從那些收據可看到:她在一小時內,買了總價16萬鎊的包包。
在下一扇門後,是一個女人,一個熬夜看電視到清晨5點,而僕役也要一路伺候她各種需求的女人:「規定是我們不得離開食物儲藏室。」所以他們也不知道房子其他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情。有時候她會說她要睡了,對僕役表示他們可以下班了,但其他時候,他記得,「她會自己跑去睡,也不說一聲,就這樣讓僕役等到天亮,畢竟誰曉得她會不會突然需要什麼。」男僕說:
「有時候你會覺得那些有錢人就只是無聊,想找點樂子:而你就是他們的小寵物。」
男僕是個高個頭、黑髮的拉丁帥哥,在私人宅邸服務已經有豐富的經驗。離開他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老家後,他先是為了從事餐飲業而到了美國,在那裡練好了他的英文。他因為雙親的關係而持有歐洲護照,那替他打開了倫敦的大門。他在這裡的飯店上班,晚上則接案當起了私人活動上的男僕,藉此賺些自由業的外快。他很快就全職投入男僕這一行,畢竟收入很高。無師自通的他從書裡摸熟了這一行。男僕的「教科書」所在多有:《男僕的餐桌禮儀指南》、《男僕口袋書》、《男僕的紳士儀表指南》,以及《男僕人生的現代禮節》,坊間流通的這類書籍族繁不及備載。在白金漢宮短暫擔任侍者的經歷讓他獲得了某種「官方認證」,履歷也可以寫上「受過王宮訓練」。在服侍菁英的世界裡,女王位於金字塔的最頂端。
雖然不是沒有女性的僕役,但男僕還是這個行業裡的主流。年薪落在35,000鎊到45,000鎊之間,具體金額要視男僕是否在主人家住下──住在外面的人薪水會比較高。男僕說年薪達到80,000鎊或更高的案例也不少。這些薪水在一些情形下會有實質的加乘,那就是直接付現給薪,或是把薪資轉到境外帳戶。「這要看主人的喜好,」他說,「你可以領到各式各樣的加給。像是如果你經常需要移動,那往往會有一筆交通加給。另外,你有機會可以出差並享受到豪華住宿,吃到頂級珍饈。你會非常忙,但那也是一種非常有趣的生活方式,前提是你遇到對的老闆。」雖然說了那麼多客人的壞話,男僕仍覺得這是一份挺不錯的工作。
男僕是一個職責內容沒有白紙黑字寫明的角色。「有時候在大家庭裡,你的工作就只要照顧主人的種種需求,當然這個主人可能是女士,也可能是先生。」或者,男僕可能會要照應整個(或一部分)家庭,化身為某種管理者。只要雇主的家庭夠大、夠講究,他們就可能會同時聘請清潔工、侍應生、維修人員、(女)管家、警衛、司機、園丁、主廚、保姆、家教、私人助理,以及偶爾可能也有若干名男僕/總管。21世紀的居家服務勞動力就是如此繁複而分工細緻,一點也不輸19世紀的前輩。
男僕的工作經驗多半具有管理性質,而且他待的大多都是非常有錢的家庭。他說,「典型的男僕」得要經手餐具、送餐,也要與廚房聯繫。但男僕可能還要負責主人海外行程的行李打包與整理,另外還要安排主人的服裝搭配。一切「都要看主人家庭的複雜程度跟規模大小」。至於他這種現代男僕則可能是一份很卑微的工作,主人家裡可能沒多少人手,那他就需要去廚房拖地、洗鞋、開車、洗車或遛狗。話說這讓我想起遛狗一詞在介紹家族辦公室時,也被用來代表卑微的工作。總之男僕的工作有多複雜,就看主人家庭的需求有多複雜。
既然當了男僕,工時就不會短。男僕說,「每天上班一定是14小時起跳。你不會有時間做別的事情。基本上就是簽了個賣身契。你才剛把他們哄上床,就又要去張羅早餐了。」男僕一開始是住在雇主家裡,結果很自然就演變成24小時待命。後來他學到要住在外面,但那也只是把工時縮短到從早上8點到晚上10點:「他們還沒醒,你已經在忙東忙西、規畫行程了。」早餐必須準備好等著他們,房子必須打理得乾淨整齊。打掃過程就算做不到隱形,也起碼要不礙事、速戰速決,免得干擾到有錢人享受生活。弄壞東西跟打破東西是大忌;每樣東西都要保持「完美無瑕」。他說,主人們往往都對很東西很「挑剔」,也很有「占有欲」。「你必須確認司機會準時到班;餐點、早餐或他們要吃的任何東西都要準備妥當,他們想要吃的時候就要有。」想把男僕工作做好,就需要一套精準調度事物的家務操持方式,以營造出完美無縫銜接的印象。有錢人的居家生活必須宛若一台高效能、養護良好的機器在運作。
敏銳的管理是重中之重,因為「那當中牽涉到大量的政治與毒舌。你的當務之急就是跟菲律賓人打好關係,讓他們站在你這一邊」。任何一間房子裡都有不在少數的菲律賓人,他們大部分是管家或清潔工。他們人都很好,工作也非常認真。他們有一股合作精神,而且這股精神非常、非常強烈,強烈到就算他們之間的嫌隙再深,也不會讓菲律賓人的合作破功。按照男僕所說,他們會「無所不用其極去保住自己的工作」,而且會「無所不用其極去擠掉非菲律賓人」。所以你惹龍惹虎也不要招惹他們:「他們一旦矛頭對準你,你的日子就會宛若地獄。」男僕這個職位比起家中的其他角色,會更有機會接觸大老闆,而這就有可能引發嫉妒:有時候這會讓男僕夾在上下之間,兩邊不討好。相對於管家與清潔工多為菲律賓人,「司機往往是英國人。警衛或保全會是退役軍警。私人助理很顯然會是英國女性。」在最大也最有錢的家庭裡,經驗老到的男僕會被拔擢為家庭總管,這個角色會全盤主掌富人生活這繁雜的居家事業。
男僕必須一表人才。「我兩次受到錄用的經驗,都是因為他們覺得我看起來順眼,那是穿西裝撐出來的樣子,如此而已。」我的這位男僕並不諱言。帥氣的男僕會被多排一點日班,這樣老闆在訪客面前比較有面子。「說有多膚淺就有多膚淺。」男僕承認。年輕纖瘦會非常加分。胖是大忌。男僕這一行等於有錢人之居家面向的門面,所以他有必要跟家中的其他部分一樣無可挑剔。第一印象始於門口,而外表代表了一切。男僕的工作就是要在財閥的家庭劇場裡軋上一角。「你應門的舉措跟你接起電話時的談吐,諸如此類的都是一種表演。有些人光往那兒一站就錄取了,因為老闆要的就是他們站在那裡好看,然後門該怎麼開就怎麼開。」他跟我說了一名英國男僕前輩的故事。前輩是前面提過的吉夫斯那種類型的男僕,所以他的老闆都會把他放在門口,當成一種老派有錢人的門面,至於家務什麼的壓根就沒有要他碰。男僕整個人就是主人住家延伸出來的一部分,也要跟其他家電用品一樣各司其職。
在一個開門手法也講究對錯的世界裡,男僕訓練會教你「這一行的各種技術面,包括襯衫怎麼疊、行李怎麼包、桌子怎麼擺」。英國男僕學院(British Butler Institute)就是一個有此志向者該去的地方。韓德森男僕訓練班(Henderson’s Butler Training)會在兩週的課程中教授私人家庭管理、野餐準備、酒窖課程、餐點製備與送達、食物儲藏室的建立、銀質餐具與古董的照顧,還有(我最喜歡的)「雪茄的理論課程跟雪茄的儲存」。1861年出版的《畢頓太太的家庭管理書》(Mrs Beeton’s Book of Household Management)是有錢人得體行為的指南書。男僕僕役學校(Butler Valet School)也針對該請多少人員,以及如何對待這些人給了建議。比方說該校的官網就指出一些不該做的事情,像是「邀請僕人同桌吃飯、讓他們在你出城的時候使用你的車輛或泳池、對他們的每項服務都說一次『謝謝』」。
但是我找上的這位男僕說,經驗及適應並融入雇主家庭的能力,就跟技術面上的知識同等重要。「想獨當一面必須經過多年的養成,我想。你必須在大量不同的處境中累積經驗。一個人的經驗愈豐富,他就愈能在新環境中適應下來。而經驗是教不來的。」
男僕的素養有哪些是沒辦法教的?正確的性格:知道該如何在於富貴人家裡自處。我的這位男僕說「天字第一號」的規定就是謹守本分。
「你要隱形,你必須隱形。你在現場,做你分內的事情。你伺候人、你準備東西、你把東西拿走,但也就這樣了。你不言不語。你這輩子都別想在現場開啟話題,下輩子也不會。你就像是個不該存在的存在。」
男僕不覺得這有什麼,因為「我其實也不想跟這些人有半點私交」。他早已學會不要跟雇主交談,因為「禍從口出。這些人都是玻璃心,你隨便說錯一句話都會冒犯到他們。而他們凶起人來跟數落人的狠勁,你肯定不會相信,那就像是他們在對你亂發脾氣」。好的男僕都是隱形人兼啞巴,他們的存在感只會體現在家務的滑順與流暢上。男僕在我們穿過格洛斯特路這條繁忙幹道時時閉上了嘴巴,但在我們鑽進高爾街(Gore Street)又接上威爾斯大道(Wells Way)那片靜謐之後,故事繼續。
滿足有錢老闆的需求,而且要一聲不響做到這一點,是專業男僕的任務。老闆的需求有的在情理與預期中,有些則不合情理又在意料之外──有時候還會自相矛盾。「你有時候真的得拚老命,因為手邊永遠有事要忙,上面會給你排頭吃,下面你又要處理一大堆人的事情,你得在各種不同需求與要求之間調度人手、統籌事務。」男僕服務過的一名中東王族會心血來潮說要去日內瓦度週末,然後就對他說:「明天把護照帶上。」他們會搭私人噴射機去,然後把飛機停在那兒,等週末結束再把他們載到巴黎。再之後,「你會從巴黎去馬德里,然後再回到倫敦,只因為他想穿著Prada的行頭看特定的一幅畫。噴射機的費用是3、4萬鎊。你每一次住的都是最高級的飯店裡最高級的房間。」光房間就要一晚1萬鎊。男僕形容那開銷「非同小可」。男僕的工作裡有刺激、有奢華、有挑戰,但會徹底打亂男僕本身的家庭生活,因為凡事都是雇主的家庭第一,他自己的家庭第二。
這些預想不到的要求和說走就走的計畫,一直都是男僕工作上最大的挑戰。「他們不明白準備一件事情要費多少工夫,」他說,「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要費多少工夫、操持家務背後下的工,他們沒有概念。」比方說,有些主人會先說要吃雙人晚餐,然後突然改變主意說他們要把朋友找來熱鬧一下,所以晚餐改成15人份,沒有任何徵兆。男僕不無保留地說道,「想在一小時內準備15人份不馬虎的晚餐有相當的難度。」說有難度還是在倫敦,要是在海上或在遊艇上就根本是不可能了。
男僕跟我說起他在遊艇上的工作經驗;他曾經在夏天陪著老闆們航向地中海。這其實有點離題了,畢竟我關注的是肯辛頓的街頭,但我實在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想知道在遊艇上的有錢人是什麼德性。男僕跟我說,「他們不見得會把遊艇當成真正的旅遊工具。」他們只是停在一個地方,或者偶爾會把船「從義大利開到南法」,然後停泊在那裡。那他們在船上怎麼打發時間呢?「他們就睡啊,」他說,「他們會去旁邊的遊艇串門子,或是上館子吃飯。他們就喜歡去遍全球的知名餐廳:『什麼?這是世界第一的餐廳,那我們就去那裡吃個飯吧。』那幾乎像某種蒐集餐廳的打勾、集點遊戲。大概類似,『喔,那裡喔,我去過了,吃過了。』」要說男僕的老闆們行事背後的驅動力,那大概就是追求欲望要立即得到滿足,也是追求只有他們負擔得起的新鮮體驗,以及個人的隨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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