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裡常道「逢九必衰」,59屆金馬獎卻在一甲子生日到來前,克服重重難關,破除詛咒,把好電影持續端到觀眾面前。本屆入圍作品皆在大疫降臨的2020年後開鏡,歷經停拍和隔離,直球對決限制與意外,堅持用鏡頭縮影時代面貌和氣味。
從劇情片到紀錄片,創作者的眼光不約而同投向現實社會:
不存在永遠不見的暗面,因藝術的使命之一正是將這些幽微角落通通顯影。真實的殘酷、蓄膿的傷口、人生的習題──生而為人最艱險的隘口,觀眾們在電影裡一同摸索過渡。
本屆金馬,香港電影入圍甚豐。中港合資的《智齒》挑戰傳統港片框架,黑白呈現香港最破敗之處,痛失摯愛的創傷和痛苦的輪迴。《白日青春》從個人離散延伸社會景況,以影像書寫兩代移港難民的相遇與相惜;紀錄片《憂鬱之島》深入不同時空社會運動的集體創傷,看香港反送中後的人們,如何思考島嶼的命運。
電影也能用感官的震撼和衝擊,包裹與揭示人性的脆弱與劣根性──
《咒》在Netflix上異軍突起,以台式恐怖片為皮,骨肉卻是叩問母愛起源和邊界,召喚棲身黑暗的母親。《黑的教育》從真心話大冒險出發,用爆炸失控的畢業成年禮,預習社會醜惡。紀錄片《九槍》完整呈現警方密錄器畫面,從血與暴力中照見台灣社會對移工的制度性剝削。
亦有不少影片把鏡頭轉向家內風暴──
《一家子兒咕咕叫》用賽鴿隱喻家人關係,消失的兒子、寄託的孤兒、頹廢固執的父親,交織成家庭的散落。《哈勇家》藉選舉描繪泰雅部落的變遷,家人未解的心結如何在山頭上變得尖銳,又在烤火邊逐漸冰釋。已奪下台北電影節百萬首獎的《神人之家》,導演返鄉記錄未曾料想會發生的家族對話。
首部白色恐怖女性受難者的電影《流麻溝十五號》,自主題曲淌流出女性深沉的反抗;在問題的國、衝突的家之中,有製造麻煩、陷於困頓的肇事者,也有奮力支撐、將眾人再度團結的療癒者。幾部入圍電影與紀錄片呈現家內風暴的女性角色,在男性主導的故事情節中,用另一種力量打開包容性,提出帶來希望的答案。
傷口癒合、關係修復非一蹴可幾,可即便痛苦,也不迴避凝視傷疤。
79歲,今年拿下金馬獎終身成就獎的攝影家張照堂,如何以一雙眼見證人類文明劇烈演化?
電影的產製和觀看一樣,自暗處而生、在漆黑的劇院裡被看見,以光投放成影,帶著戳刺和提問而來。創作者與觀眾在一場電影時間裡的心神交會,幽暗之眼也能探尋並望見一瞬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