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現場【Long Game】

陳子軒/WBC資格賽幕後直擊!門票取得後,台灣的精進之道
台灣在2025世界棒球經典賽資格賽打滿四場,終於擊敗西班牙,取得參加2026經典賽正賽的資格,這一段路,走得比任何人預想的都要崎嶇。圖為台灣對南非的比賽時,球員走在噴有WBC官方標誌的內野草坪。(攝影/陳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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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都是大賽前夕,但在2024年11月24日,東京巨蛋瀰漫的是興奮;2025年2月25日,台北大巨蛋充滿的是焦慮。12強世界棒球冠軍來得突然,世界棒球經典賽(WBC)的門票卻來得煎熬。擊敗日本,是驚喜下的狂歡;擊敗西班牙,是鬆一口氣的解脫。

再一次,我又參與了台灣棒球歷史性戰役的最前線。這一段路,走得比任何人預想的都要崎嶇。

為什麼WBC「資格賽」比12強「冠軍賽」執教更困難

味全龍隊的王牌徐若熙,在去年賽季提早關機時,就已經將目標設定在今年的WBC資格賽。也許大家現在都知道了,開賽前下半身的不適,讓他無法在原先設定的首戰先發,加上大聯盟體系下的年輕投手們,幾乎人人都有嚴格的使用說明書,因此讓教練團綁手綁腳。更不用說2月下旬就進行如此高強度的比賽,對於台灣的職業棒球選手來說,都還是處於剛開機的狀態,反觀尼加拉瓜以及中南美洲聯軍的西班牙隊,多是在冬季聯盟打滾多年而且尚未關機的老球皮,儘管台灣整體實力應該略高一籌,但狀態一來一往,讓戰況更佳詭譎;加上曾子祐的受傷,只帶13名野手、還包含3位捕手的陣容,也讓野手板凳深度受到影響。

12強的冠軍成員個個風光,獎金、代言、人氣水漲船高,而WBC資格賽呢?它就是個資格賽,三連勝只是剛好⋯⋯是吧!⋯⋯是嗎?12強就算沒有拿到冠軍,頂多減損一些光環;若是沒拿到WBC門票,我們可能面對未來3年沒有國際大賽的空窗期,更不用說對於即將開打、還在汲取12強冠軍紅利的職棒產業所可能帶來的衝擊。

綜合上面種種客觀條件,持平而論,這項賽事的執教難度遠勝12強。12強尚且還有分組賽可以稍微磨合、調整,但在資格賽中,就只能以三連勝為目標。所幸在賽制改變下,讓台灣尚能在分組兩敗下,獲得與西班牙殊死戰的機會,若像2022年資格賽採雙敗淘汰制,我們可能連復仇的機會都沒有。

多數媒體記者也是「Team Taiwan」

所以當首戰臨危受命的「奇兵」陳宇宏失效之後,「徐若熙到底怎麼了?」還有旅外的年輕投手們到底有怎樣的投球限制,無疑成為教練團背負的最大壓力。

事實上,最前線的台灣運動記者們,其實都掌握到大致狀況,曾豪駒總教練公開場合中模糊帶過的部分,大家都心裡有譜,而不再追問下去,就算知道了,也都以團隊優先,忍著不發。畢竟,所有從我們這邊透露出來的訊息,都有可能成為對手利用的資源。儘管職業運動中講求資訊透明,球員傷勢通常都會即時發布,但在季後賽期間,球隊大多選擇模糊發布資訊,短期國際賽事更是如此。例如大谷翔平去年在世界大賽肩膀真正的傷勢程度,大家也都是在賽後才真正明瞭,冰上曲棍球這種激烈衝撞的運動更是如此,在NHL史坦利盃季後賽中,幾乎看不到任何球員明確的受傷資訊,以免對手特別針對球員已經受傷的部分刻意針對撞擊。

另一方面,這次集訓期間,陳柏毓究竟有沒有在模擬賽中投球?除了極少數個人之外,所有知情的運動記者們也都謹守著團隊優先的信念,並未對外透露,以免節外生枝,所以徐若熙、曾子祐的傷勢,台灣運動記者們不是不知情,而是都抱著與球員「就一起」的革命情感、甚至秉持著透過運動讓世界看到台灣的使命驅使下,壓下這些可能的獨家新聞。因此,這些成全大我的運動記者們,無疑是另一個令人動容的「Team Taiwan」。當我與身處隔壁轉播間的大聯盟官方轉播的主播茂恩(Tyler Maun)談及此事時,他也對於台灣最前線運動記者的團結感到印象深刻。所以當賽事結束後,球員傷勢、狀態、後勤團隊的困境等等幕後議題,才紛紛浮上檯面。然而,原先團結的表象,在需要產製更多新聞時,從別線調入非運動記者採訪,欠缺專業與認知的訊息就更成了不著邊際的「作文比賽」;甚至在台灣對西班牙決戰前,一些新聞媒體甚至還流傳著一份由原本就惡名昭彰的籃球粉專所「爆料」的錯誤先發名單。

新媒體的轉播嘗試,播報室實況也成「比賽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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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世界棒球12強賽之後,在網路串流平台的播報室同步直擊,幾已成為台灣各家媒體的標配。(攝影/黃世澤)
2024世界棒球12強賽之後,在網路串流平台的播報室同步直擊,幾已成為台灣各家媒體的標配。(攝影/黃世澤)

另一個值得分享的幕後在於「轉播室的另類轉播」。也許大家還記得張立群、陳師正和我三人在東京巨蛋擁抱的畫面吧?除了賽事現場轉播之外,從12強後,在網路串流平台的播報室同步直擊,幾乎已經成為各家媒體的標配。本屆WBC資格賽,緯來、東森、愛爾達也都加開播報室的免費串流影音直播,至於其他沒有轉播權的媒體,也同樣開著記分板聊天。這樣的操作,有多重的意義。

首先,那是一個突破串流平台轉播權的另類操作。對於僅擁有有線電視轉播權的緯來與東森而言,雖然沒有場中比賽畫面,但至少可以讓無法收看的觀眾「聽」實況,更可搭上主播賽評的表情與肢體動作,彷彿觀眾一起看球的室友一般,有袁定文博士一貫的冷靜條理、也有包括我在內的緯來團隊的熱情激昂,但這也同時改變或增加了我們工作內容與型態,在聲音的導覽之外,又增添了視覺情緒感染的任務。

身在新舊媒體匯流之際,各家媒體都在尋找突破點,緯來也利用播報室的另類轉播喝起了咖啡,想的都是如何在既有環境中,再創新爭取一些收益,畢竟各類運動轉播權利金只有不斷上漲,沒有回頭路。

在眼花撩亂的新媒體型態與操作的背後,雖見新媒體的突破,但是也目送舊媒體轉播里程的句點。台灣西班牙之戰,是緯來OB轉播車最後一天服役的日子,它與幕後技術團隊默默卸下了使命。在設備逐漸老舊以及成本考量下,這台在職棒賽季、瓊斯盃籃球賽等賽事服役的夥伴,在這一天結束後走入歷史,工作人員亦面臨資遣或內轉的命運,運動媒體賽事轉播工作外包並降低成本的趨勢更加確立。也就是說,職業運動產業表面上的勃興,並未反映在內容產製的精緻化上。

比賽規則新制,中職要加緊跟上

最後,在取得明年2026 WBC正賽的門票之後,台灣棒壇在比賽規則上也勢必更向大聯盟靠攏,此次資格賽中投球計時器的使用,就已經造成投打兩端實質的影響。雖然中職新賽季開打在即,不可能說改就改,但在明年為WBC備戰上,必須更體認到當中可能的適應問題,而這也不僅僅是台灣的挑戰,也是日韓共同的課題。

除了球場上的全面大聯盟化(投球計時器、壘包加大、牽制次數、延長賽制等等),球場外的台灣棒壇包含行政、後勤、媒體團隊等都必須有調適的準備。這次我們的情蒐無法發揮像由世界棒壘球總會(WBSC)所主辦的12強賽事一般,主要就是在於大聯盟對於休息室人員數量更嚴格的控管,情蒐訊息無法即時傳達給球員,甚至在取捨後,場上僅有大聯盟官方防護員與醫師,所以當林佳緯在第一戰撲接受傷後,也難以讓當下感受準確傳達。雖說每隊都是在相同的人力資源下競爭,但是過往台灣幕後人員給外人比較「不守規矩」的印象、甚至享有後勤的「主場優勢」,在大聯盟主導的賽事下,勢必得恪遵相關規範,才能將團隊戰力發揮到極致。

12強、WBC資格賽落幕後,台灣下一次主場迎來如此高強度的棒球國際賽事,最快(如果爭取到主/合辦權)也會是2027年11月、同時身兼2028年洛杉磯奧運資格賽的12強賽了,之間的空檔,正是激情過後,回頭檢視一切,整裝出發的最好時機。

【Long Game】專欄介紹

運動,是一種文明的演進,在規範與框架之下,將野性的競爭與衝突升華為力與美的技藝。

運動,也是一種經濟的刺激,隨著農業社會、工業社會、資本巿場發展,串接庶民消費與高端精品。

運動,更是國族主義與個人主義的交鋒,在集體榮光共感底下,不斷思辯競技最核心的精神與意義。

運動的社會性,與社會的運動性,是一場永恆的「長盤制」(Long Game),人類的愛恨情仇,喧囂歡愉,當代價值,將天荒地老戰鬥與論證下去。

Long Game,《報導者》的運動專欄,由研究專長為運動社會學、流行文化與媒體觀察的國立體育大學體育研究所教授、美國職棒MLB球評陳子軒執筆。本專欄榮獲第23屆卓越新聞獎「新聞評論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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