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 Reporter》
第5屆世界棒球經典賽(World Baseball Classic, WBC)決賽落幕,由世界上最成功的兩大職業棒球聯盟美、日兩國「經典」對決,9局上日本武士派出「二刀流」大谷翔平關門,兩出局後大谷面對在洛杉磯天使隊的隊友、美國隊長「神鱒」楚奧特(Mike Trout),超過160公里的四縫線火球連發後,以一記滑切球讓楚奧特揮空,再見三振,日本以3比2強壓地主美國,第三度贏得冠軍,夢幻的情節比漫畫、電影更熱血。
在美國職棒大聯盟(Major League Baseball, MLB)主導下,WBC成為目前最頂級的世界棒球大賽。儘管MLB各球團對選手參賽仍有不同的態度和限制,但參賽的明星一屆勝過一屆,比賽精彩度和難度也愈來愈高,5屆WBC中,除了日本,僅多明尼加和美國各拿下一次冠軍。
《報導者》用數據帶你了解,四強代表隊陣中美職選手分布,MLB球員占比與成績成正比嗎?WBC開打前,台灣世界排名其實高居第二,2019年U18隊伍(18歲級)曾力壓美國奪冠,如今這些選手在哪裡?為何學生棒球與成棒實力無法銜接?
(更新:本文原採過往WBC排名統計方式,以勝率及對戰優質率試算出台灣男子棒球世界排名將排第三。2023年3月28日,WBC主辦單位改以分組排名為依據,發布台灣世界排名為第四。)
美國職棒作為全球棒球賽事最高殿堂,各隊美職人數也是外界預測戰績的重要指標。此次亞軍美國、季軍墨西哥都有30名以上的美職戰將,進入八強複賽的委內瑞拉、波多黎各亦然,可以發現美職成員數(不含自由球員)與戰績有一定關聯。
但是,日本和古巴成為特例。闖入最後四強的隊伍中,美國、墨西哥幾乎全明星打線;但古巴、日本打線中,只有4到6名現役美職選手,這兩隊有更多選手出身日本職棒,展現日職具有和MLB抗衡的雄厚實力。
冠軍日本隊中,現役美職選手有「二刀流」大谷翔平、達比修有、努特巴爾(Lars Nootbaar)、吉田正尚4人,其他都是在本土日職打球。
此外,古巴隊也僅有孟卡達(Yoan Moncada)、羅伯特(Luis Robert)2位大聯盟選手。這是因為美、古關係長年處於緊張,在美國打球的古巴選手過去都是叛逃選手,本屆賽前古巴特別和美國政府協調,讓古巴的美職選手可以在WBC出賽,也是古巴首度徵召美職選手代表國家打WBC;不過,本屆WBC賽後仍有一名古巴選手叛逃。
其他古巴好手多數在日職闖蕩,包括重砲手德斯潘尼(Alfredo Despaigne)、日職中繼王羅德里奎茲(Yariel Rodriguez)、馬丁尼茲(Raidel Martinez)等近10位日職球員,兩隊用亮眼成績向世界宣告,日職戰力並不遜於美職。
台灣本屆身為A組預賽主場,拿下激勵人心的2勝,但仍因賽制計算方式落至分組最後一名,最終在20國隊伍中總排名第17名。
投手戰力,則一直是台灣戰績難以突破的關卡,即使打擊火力升級,仍無法掩護投手丟失的大量分數。
歷年最好的投手成績出現在2013年,當年陣容包含甫成為MLB自由球員的王建民、曾有MLB經歷的郭泓志,以及中華職棒勝投王潘威倫等,連續擊敗荷蘭、澳洲,投手防禦率5.36、每局被上壘率1.31都是歷史新低,也是至今唯一一次打進八強複賽,更把日本國家隊「侍Japan」逼到10局延長,才被日本逆轉。
自2009年以來,世界棒壘球總會(World Baseball Softball Confederation, WBSC)訂定積分規則,棒球賽事的年齡層、範圍愈廣,積分倍數愈高。他們定期發布各國棒球隊實力排名,台灣棒球的世界排名多保持在世界前5強。近年靠著2019年世界12強賽第5名、2019年亞錦賽冠軍及2019年U18與U12的2座世界盃冠軍,爭取到積分,2021年年終排名更高居世界第二,僅次於日本。
但經典賽作為WBSC認定的頂級國際賽事,將使四強隊伍日本、美國、墨西哥、古巴進帳大量分數。冠軍隊日本以5,323分維持第一;亞軍隊美國總分4,402分;並列第三的墨西哥、古巴隊各自入帳905分,兩隊積分分別更新為4,130分、3,151分。
在本屆經典賽預賽淘汰的台灣相對積分數少,僅能追加至4,061分,世界排名被美國、墨西哥超越,從第二名掉到第四名。
2019年,我們在U18拿下冠軍,終止美國挑戰五連霸,進帳575分。2022年美國雖然復仇成功,但台灣也取得亞軍的好成績,灌進459分。台灣2021年超越美、韓,躍居世界第二,53%積分都來自18歲以下學生棒球、成棒僅佔46%。
台灣棒球實力未能隨著選手長大而累積,也讓人好奇,學生時代當年橫掃美日的台灣小將,後來去哪了?
《報導者》整理2019、2022年拿到U18世界冠、亞軍的兩屆40名選手去向,扣除尚在就讀高中的11人,29名已高中畢業的選手中,僅1人在業餘棒球隊、28人都在職棒圈繼續奮鬥。這28人裡,21人投入中職選秀,林子豪、余謙2020年分別以選秀第一指名進入統一獅、中信兄弟;另有7名選手旅外,包含這次經典賽表現穩定、現為美國匹茲堡海盜隊1A野手的鄭宗哲,以及2022年被MLB官網評選為「費城人農場最佳打者」的「台灣怪力男」李灝宇。
除了這2位野手,另5位投手則在美、日職農場養成中,包含以育成選手加入日職東北樂天金鷲的王彥程,以及美國小聯盟的亞利桑那響尾蛇隊林昱珉、費城費城人隊潘文輝、舊金山巨人李晨薰、匹茲堡海盜隊陳柏毓。其中王彥程、林昱珉雖有入選國家隊此次觀察名單,但教練團考量他們尚未接受職棒正規訓練,也較難掌握他們的狀況,在最後將其排除名單。
此次經典賽,台灣隊投手平均年齡28歲,不少人10年前也是備受矚目的新星,學生時代也能與美、日等國對抗,但為什麼王建民、潘威倫等級的投手,在台灣無法持續養成?
旅日資歷長達12年、選手時期分別效力西武獅和歐力士猛牛的許銘傑,曾獲邀出任西武二軍投手教練,現為中職樂天桃猿隊投手教練,本屆更接下國家隊投手教練重任,實際負責場上投手調度。
他觀察台灣和日本環境,認為台灣、日本職棒養成高中生投手的模式相差無幾,基本都是透過體能、肌耐力訓練將身體強度、投球素質拉高,「差異在於日職主戰力和農場人數皆充裕,無論一軍賽事發生什麼狀況,投手都較能按部就班地完成球團給予的育成計畫,明確劃分自己的比賽、訓練、休息時間。」
相較之下,中職人力吃緊,若主戰力在球季進行時受傷,年輕投手可能在技術不夠純熟的情況下臨危受命上一軍,作戰等級突然拉高,對選手的身心都是考驗。
「對很多年輕投手來說,一次被打爆心態就會崩掉,」前職棒投手林其緯觀察,許多年輕投手高中時期都是菁英,但職棒強度畢竟不同,成績上巨大的落差會讓年輕投手失去信心,球愈丟愈不好,甚至面臨「投球失憶症(YIPS)」,完全忘記怎麼投球。
並不是每個球團都願意等待投手找回球感,大理高中青棒隊教練鍾陳慶國就說,近年職業球團偏好年輕的高中名將,但一、兩年表現下來未見進步,也會大刀闊斧釋出年輕球員,「有些小朋友才20歲,心理狀態、球技還沒調好,職棒生涯就結束了,非常可惜。」
除資源、人力規模差異導致養成計畫無法完整執行,許銘傑也說,台灣學生棒球隊相當注重賽事成績與能見度,但容易使優秀投手過度操練,在進職棒前就受傷。
「過去三級(學生)棒球中的好選手常被使用過度,進成棒後強度變大就也容易受傷,這對他們之後要在球技上有所突破是困難的,」林其緯指出,學生棒球有非常多盃賽,平均一個多月就有一場比賽,在學校、教練對成績的要求下,表現優異的投手常須頻繁出賽,對孩子的身心是種負擔。
林其緯認為,基層教練可以做的是斟酌各項賽事的重要性,為不同能力的投手分配比賽,盡力在每個選手都能輪值休養的情況下,符合學校對成績的期待,也讓不同程度的投手都能累積賽事經驗。
在他規劃的學生球員育成訓練中,首重球員的肌耐力養成,希望以循序漸進的重訓方式加強小球員的身體素質,他認為降低受傷機率,才能為下一階段更高強度的訓練或比賽做好準備,「球員不受傷才能走得長遠,也才會有機會更上一層樓。」
近年來,各球團也注意到高中強投進入中職後受傷機率高。例如畢業於棒球名校平鎮高中的少年強投徐若熙,早年因大量投球導致手肘受傷,中職味全龍隊在網羅他後祭出投手保護計畫,加強規劃其投球數、訓練頻率與空間,確保投手的健康與球技成長。
心理健康部分,許銘傑則以日職為例,指出球隊會安排運動心理師適時輔導球員,他也鼓勵選手參與國際交流賽、友誼賽,拋開戰績壓力,增加與海外打者對決的經驗,藉此訓練選手的適應能力、臨場應變能力與抗壓性,「這是我們要學習的,相信每一局的洗禮,都會成為選手未來的養分。」
隨著「以球員身心為本」的訓練觀念在基層與職棒逐漸普及,台灣棒球的當務之急,是即時避免更多小投手在急求成的訓練過程中折損,未來人們才有機會在豐沛的棒球人才庫中,看見下一個台灣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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