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這是種子,哪會臭。」影片中吳晟對著小孫女阿k(溪)說。這時,兩人正在書屋外的平台就著枯枝把玩,阿k被刺到後說自己沒有哭喔,接著立刻提醒阿公:「你不要被刺到喔,你是大人。」只見吳晟輕聲附和:「我是大人。」
這是文學紀錄片《他還年輕》的最後一幕。在祖孫互動結束進入屋內之後,導演林靖傑留了一個靜態鏡頭作為整部紀錄片的句點:如「川」字排列整齊的細小枯枝中間,是兩顆綠色的種子,彷若「小」字置於其中。這個結局對於一部以土地為創作根源的詩人紀錄片而言,實畫龍點睛──是渾然天成的自然詩篇,童稚言語如詩,落入畫面成字,令我印象深刻,回味再三。
太過驚喜,因此向導演確認為何以這個互動作為結局,林靖傑則如此詮釋:這是小孫女懂得照顧阿公的感受,表達對阿公的關照。而在成排枯枝中的兩個種子,代表新生,「這不就是『他還年輕』嗎?」
「他還年輕」是吳晟的作品,經妻子提點成詩,是對玉山的詠讚,而年輕,是指向台灣這座島嶼。雖以此為紀錄片名,年近80的詩人總不斷在紀錄片中感嘆自己生命力流失,已然老去,只想趕緊回到書桌,繼續屬於作家的「心靈活動」──在攝影鏡頭掃過處,我們可以看到吳晟傾愛的「懷抱俠義」的浪漫主義詩人,從黎剎(José Rizal)、聶魯達(Pablo Neruda)、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拜倫(George Gordon Byron)到辛波絲卡(Wisława Szymborska)⋯⋯,無一不碰政治,皆是關懷社會,與吳晟的實踐類同;且鏡頭還帶觀眾一起到達的遠方「書桌」,即是賞識吳晟「土地的吶喊」這種新聲音的文人前輩──聶華苓與瘂弦。觀眾從這些剪輯中,感受到的是不同國籍背景流派文人間的欣欣相惜,也看到了「文學史」。
然而,談到鄉土文學,談到文學史,談到浪漫主義,就不能不提到曾立論著述「沒有土地,哪有文學」的葉石濤。雖同是台灣重要作家,帶有鄉土文學性質,葉石濤與吳晟明顯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創作者──除了皆生於日治時期(葉石濤出生於1925年/大正14年,吳晟生於西元1944年/昭和19年),同屬男性,有妻有兒,以教職為生之外,寫作的時代不同、背景不同、創作根源地不同、文類不同,受到的教育及文學思想影響,乃至文壇交遊,亦有所別。若以文學作品來論,兩者甚難並列研究,但紀錄片是影像工作者對作家及其作品的「重建」與「再現」,是另一種「創作」,因此,可以從影像文本中找出比較的空間,提取討論的元素。
例如,書桌。在林靖傑監製、許卉林導演的文學紀錄片《台灣男子葉石濤》中也有處理到書桌──從受訪者的敘述與照片資料可知,出獄後的葉石濤曾局促到拿板子放在腿上作為書桌,低頭勉力「刻字」,也曾在書冊堆疊的一角以小桌子寫作,最後終於有個真正的書桌──整個房間唯一有光、緊鄰市井、正迎車囂之處,是他獨自進行「心靈活動」的空間。
在文學上,葉石濤與吳晟同中有異,但在紀錄片中的「再現」,則可異中求同。《台灣男子葉石濤》、《他還年輕》這兩部文學紀錄片依序在今年夏秋上映,不免讓人有了比較空間,有諸多元素可以提取、探究,例如吳晟孫女阿k提醒的「刺」,在各種不同的象徵意義上,不僅吳晟,很多大人也都會被刺到,包含葉石濤。「刺」生得如何,有什麼影響,可以有多方想像,對我而言,那是政治與暴力,而拔掉刺、照料傷的,或許是伴侶或許是家人。
故我先就個人特別關注的兩個議題框架,略做討論如下。
首先,是知識分子與政治。無論是否積極參與社會,不管有無關注政治,葉石濤與吳晟兩位作家在不同時期都受到「政治」影響,令他們無法寫作;無獨有偶地,兩位作家也於不同時代,提及作家之有用或無用。
1951年,葉石濤因為購買「匪書」而受到牽連。原被施以感化教育,但國防部在上呈總統蔣中正的簽文中,特別圈出葉石濤與另一人,稱其「明知為匪諜而不告密檢舉」,故判決遭到變更,為5年有期徒刑──諷刺的是,又因蔣中正連任獲得減刑。
在那個時代,政治犯出獄亦如瘟神,葉石濤僅能擔任臨時工友以餬口,故感嘆自己是「無用之人」:
「人落魄到這個地步也只好任人踐踏。在那荒蕪的1950年代裡,人能夠僥倖保存一條老命,從那惡魔島回來,也等於是獲得上帝的垂憐,又有什麼不滿可言?糟糕的是我跟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小知識分子一樣,身無一技之長,真是『無用的人』。」
導演許卉林在《台灣男子葉石濤》中以極大的篇幅與力氣,描繪這位作家如何從一個不知民間疾苦,生性浪漫、心向文學的公子哥,轉成一位勤儉卑屈的普通人,有機會取得教職後,仍然受到監控,始終謹言慎行,充分呈現「白色恐怖透過踐踏人的尊嚴對一個知識分子造成的傷害」。
例如,從旁人的口述,我們看到他如何「自我審查」,當面對晚輩不留情面的質疑,他以台語發洩心中的恐懼:「反正我不要再『進去』了!」而他在將文學史與評論的稿件寄給在《自立晚報》擔任副刊主編的詩人向陽時,亦提醒他斟酌使用──只因不願他人受到政治牽連。
戰戰兢兢。葉石濤在解嚴後曾回憶自己那些無法寫作之時:
「當然在這50年寫作生涯中也有不得不輟筆的時候;坐政治牢為了保持一條老命而奮鬥時,當然寫不出東西。失業而徘徊在飢餓線上時也不得不停筆。生存受到威脅,文學之蟲也就敵不過人生的各種折磨和摧殘了。」
不過,葉石濤也不是至死都如此「卑微」。《台灣男子葉石濤》透過年輕文學研究者的敘述,呈現出他對學生暢談文學創作的晚年樣貌。而從可搜尋到的訪談亦可感知,此時的葉石濤頗為健談,無所顧忌,那「無用之人」彷若過去,但「寫作是天譴」這事於他恐怕仍是永恆。
若說《台灣男子葉石濤》是以上世紀、威權統治時期的政治壓迫,解釋這位出身台南府城的小說家,何以陷入創作困境,《他還年輕》則將囚禁作家、令其噤聲的牢籠架在這個世紀、民主時代的「北農事件」之上──因女兒吳音寧出任台北農產運銷股份公司總經理後捲入的政治風暴,流言蜚語與各種汙衊謠言,影響到偏居彰化鄉間、種樹寫書的父親吳晟。
與葉石濤所處的時代相比,今日台灣社會雖享有言論自由,卻因網路媒介發達,意見無人負責,言語無所節制,形成另外一種傷害。此事件帶給他的衝擊之大,令他彷彿意外跌進了一個異域,無法提筆,無法靜心。吳晟在鏡頭前說,這是一種集體罷凌,不管再怎麼忍都有內傷,而這就是邪惡集團的用意:「這個社會一直逼我,逼得我無法靜下來。」
儘管紀錄片拍攝的兩三年間,吳晟受其此風暴影響至深,故鏡頭前的他「凝」得明顯,彷彿困在叢林走不出來,但完成《北農風雲》的他也吐出怨氣,宣示要回到書桌,繼續寫作。這兩年的痛楚氣凝,是「音寧的事」,也是他人生的某個逗點,卻被清清楚楚收在以他為主角的文學紀錄片中。吳晟雖說尊重導演的創作,卻不太認同那種窩囊是自己的真實樣態。真正的他是單純且帶著幽默感的。
不過,熟悉吳晟,且曾與他在運動場合奮戰的伙伴,恐怕對螢幕上、皺著眉頭操煩的詩人毫不陌生,也對那些豐沛情感的落淚時刻記憶如新。當他想要離開書房、站上街頭時,「牛性」就會上身,表情也是「凝」。2010年,反國光石化,吳晟帶領藝文界連署倡議時,悲憤完全寫在臉上,激動時就寫詩,公開朗讀時往往帶著眼淚,像是在發表〈只能為你寫一首詩〉時哽咽落淚,朗誦〈煙囪王國〉時亦是無法抑制情緒,低頭啜泣。
好不容易國光石化案叫停,中科四期引水工程卻悄悄踩進詩人家門口的土地,環境運動接二連三,吳晟只能以詩一次又一次控訴。2012年春天,結束在行政院靜坐行動的他,寫下了〈無用的詩人〉,向太陽控訴,向天公控訴。
我寫不出有力的詩句 可以阻擋金權集團 貪婪的怪手,埋下暗管 大口大口吞噬水源 大片大片凌遲農田 我寫不出尖銳的詩句 可以剝去官僚 硬化了的心肝,重重蒙住 那一層一層名利的油脂 我寫不出動人的詩句 可以喚回粒粒皆辛苦的歌詠 可以喚回從遠祖傳承下來 疼惜土地的情感 無用的農村詩人,擱下筆 農民鄉親,放下鋤頭 一起去都城的權力中心抗議 一遍又一遍訴求 一聲又一聲呼喊 只有一排一排警力 耐心和我們作伴
與葉石濤因白色恐怖之難而走投無路、自謂「無用」不同,也與其稱「文學是天譴」有異,吳晟雖說自己的詩句無法對抗黑金勢力、政府官僚,但他仍一次又一次地透過書寫與創作,記錄當下的現實,反映人民捍衛環境的聲音,宛如向政治財閥投遞的「訴狀」。
《他還年輕》透過走訪濕地、拍攝水圳與農業用水,設法以詩句與回憶敘事淡淡帶過曾經激昂的「街頭」往事。然而,若深知詩人曾經如此忘情投入這個世間,方能感受「北農風暴」對這位「國民詩人」、熱愛土地的「父親」的衝擊有多大,創傷有多深。
知識分子,真的無用嗎?我尚且得不到答案,這兩部紀錄片亦未對作家對這個社會是否有用做任何論定。但無論有心或無意,他們都觸及了「政治」,呈現這兩位鍾情浪漫主義的作家,如何受到政治戕傷,而失語,卻又因為文學而堅強。
創作是作家的心靈活動,旁人幾乎難以介入或協助,因此,無論作家的另一半如何在生活上支持,在作家的傳記中,總是邊緣的配角,會帶過幾筆,但就傳主的成就與地位而言,通常會被認為並非那麼重要的存在,或是在取捨之間被削去重量。我認為,那與作家如何表述其伴侶的價值或意義有關。
曾在文學研究者的論文讀到,對葉石濤而言,母親甚為重要,甚至化為作品中女性的樣貌,但我對他是否提過妻子陳月得的影響,則毫無印象。不過,在若干訪談與報導中,實有其妻的名字與身影。
根據葉石濤的訪談紀錄,陳月得是大地主的女兒,但父母早逝,故成孤兒,本在銀行工作,經人介紹,與這個已成教員的出獄政治犯結婚。原本陳月得的收入是葉石濤的5、6倍,卻在其要求下,辭去工作專心持家,天天煮飯洗衣過日。
「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是她的錢蓋的,我一毛錢都沒有出,所以我們如果吵架,她都要把我趕出去呢。」
在紀錄片《台灣男子葉石濤》中,陳月得是以一張大合照「現身」,但凡關於葉石濤的生活種種,多由小兒子葉松齡表述,例如其父會帶著他散步,且父親不會使用釘書機;又或者當家裡飛進一隻蝙蝠時,慌張竄逃出去的是父親,冷靜處理的是母親。又或者全家將採光最好的二樓窗邊留給葉石濤寫作之用,餘下皆是暗裡。
我們不難想像,支撐葉石濤的寫作的,是沒有在作品中出現、就連在這部紀錄片中也只是隱約閃動的陳月得。
因此,這部紀錄片裡呈現的「文學」是大寫的──除了作家本人心智結晶,還並行幾代作家及其承載的時代與台灣文學史時,個人的生活相對而言,甚是渺小。家庭是旁支,所有的光必須集中在葉石濤的書桌上,因為作家的心靈已被白色恐怖折磨出灰黑。
白色恐怖影響深入他生活的每個角落,包含家庭。從紀錄片中,觀眾得知政治犯出獄並不意味著「自由」,他仍被監控,而後代也會因此受苦──葉石濤就讀高雄中學的長子,因是身為政治犯之子而在學校遭到霸凌、精神失常,為了照顧他,作家只能擱筆,幾乎無創作的餘裕。
然而,在影片沒有呈現、而葉石濤也無所敘述之處,但稍微熟悉白色恐怖歷史的人都可以想像:葉石濤家人會如何因為其「案底」,而被不斷上門的警察盤問、騷擾。除此之外,日常生活樣態,在葉石濤巨大的作家身影下,就被削弱,或是置入括弧了。
與《台灣男子葉石濤》相反,《他還年輕》則呈現一種以妻女為核心的作家紀錄片──事實上,吳晟並非吳家唯一的作家,除了女兒音寧有文名,小兒子志寧能將文學轉化成音樂外,妻子莊芳華更是副刊有文,出版若干。吳家的文學也是「大寫」的,說的不是歷史與時代,而是能成音樂又行論述甚至實踐的文學大家庭。(吳家就連狗跟鳥都有發聲,有詩可吟)
在文學上,「母親」有著很直觀的隱喻,而吳晟的作品裡,母親更直接連結大地。其母陳純對他的影響不待多言,但在《他還年輕》中我以為,導演或許想強化的是另一個母親──紀錄片一開始即是獲得台灣文學家牛津獎的吳晟在台上感謝妻子,稱她是安定的力量,是賢內助,只見台下的莊芳華不好意思低下頭,而當鏡頭要跳接到吳晟位於溪州老家的三合院,帶出詩作〈負荷〉之前的過場,卻是專注堆肥的「農婦」莊芳華;在帶出「農婦」的照片與吳晟憶母的描述前,亦是莊芳華在樹下除草,兩腿一直:「我婆婆說,樹園,當眠床(台語)。」
我不免猜想,從導演林靖傑的角度來看,莊芳華確實是吳晟「安定的力量」,是吳家的運轉的軸心,因此,有不少段落都是由莊芳華操持農務、彈琴、寫字或其話語所啟動或是收束的。
對熟識吳家的朋友來說,這個安排不算刻意。我第一次到吳家採訪,便發現,不斷忙進忙出,張羅茶點的是莊芳華;在紀念母親的原生樹林「純園」裡,吳晟和客人聊天,莊芳華則搶著先去檢查水源土壤和樹木狀況;坐在駕駛座是莊芳華,負責載送客人,並解說溪洲的故事。方向盤上黃布條則透露這家人參與了反核遊行。當我向吳晟提出自己的觀察後,他也語氣驕傲:「她是老師,也是作家,更是我們家的精神領袖。」
莊芳華是吳晟於屏東農專的學妹,協助他編輯詩刊,因志趣相同而成為人生伴侶。吳晟從不諱言妻子既是他的繆思,也是他詩作的編輯。這位能寫詩作文喜好音樂的女子,也曾為人在海外從事台獨運動、因黑名單無法回鄉的二哥莊秋雄出一分力。不論從那個角度想,若莊芳華能像吳爾芙(Virginia Woolf)一般,有「自己的房間」,或如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那樣不受婚姻約束,或也是一介女流:是藝術家莊芳華,而不會只是「作家吳晟的妻子」。
吳晟或也知曉,故曾書寫長文一篇,描述妻子自結識以來,便對他有無限寬容溫柔與各種支持,又如何克服生活上的不適應與婆婆的限制──不能看電視、無法彈琴,甚至得承受不留情面的責難,雖感委屈,但也依從。
「在既忙碌、又要順應母親的生活方式中,你逐漸遠離深深喜愛嚮往的音樂。直至子女長大開始學鋼琴、母親的觀念才稍有轉變,而你的琴藝已很生疏。每聽到你苦笑地感嘆琴藝大大退步,我的內心就會湧現無比的愧歉。」
而導演林靖傑則趁著吳晟重訪愛荷華,讓他當著妻子的面,朗讀〈愛荷華家書〉:
你那一雙粗糙的手掌曾經多麼纖柔 曾經多麼適合撫弦彈琴 ⋯⋯ 多年來我未曾向你說過 生活上的種種煩瑣 是你那一雙手一一承受下來 琢磨成孩子們和我 喜愛的甜蜜 而你的雙手已越來越粗糙
托著下巴的莊芳華柔情回應:「還是很纖柔啊。」但正直的吳晟卻道:「是淬鍊」。
這一幕讓許多觀眾討論並傾心,但若是知曉吳晟對妻子的付出與虧欠之意,會意識到莊芳華的回應可能不只是「吐槽」而已,至少我的感覺是安撫,是說「沒關係,我很好」。
林靖傑還剪了進另一段關於彈琴的夫妻對話:莊芳華彈琴不順,向在門外讀書的吳晟抱怨,「鋼琴家都是每天練琴,我沒有⋯⋯。」只見丈夫安撫她,說那是因為她沒有穿上洋裝,叫她穿洋裝彈琴就會彈順了。而莊芳華則聽從丈夫建議,換上洋裝赤腳走向鏡頭,笑說自己很少穿這種衣服,接著是夫妻倆「琴瑟和鳴」的畫面。
在這部紀錄片中,莊芳華彈琴的畫面,跟莊芳華耕種除草、投入農事的鏡頭一樣重要;而莊芳華就著白色筆電寫作、記錄的段落,也跟吳晟就著白色稿紙以黑筆揮字有著齊等價值。當她朗讀著自己醞釀的文字,更令人動情:
「我就像一隻土地上求生的小螻蟻,如果有人能從地球生態歷史的高點來看我的行為,看見我這樣,彎著孤獨的身影,孜孜矻矻營造我的小王國,一定覺得非常可笑。可是,我是真心珍惜土地的信仰。」
如同吳晟在黃色稻海中,單腳跪下解釋:「挲草」時要跪下,農民只跪天跪地跪父母。而這即是他們夫婦對於大自然與土地表達的謙卑。
大地如母親。當吳家人在屋內,由莊芳華的琴聲引領,或以樂器或以歌聲,演繹由吳晟因環境公害而做的〈制止他們〉所改編的歌曲時,是整部影片的中場,在我看來,是莊芳華的支持與吳家孫孩的愛,成全了吳晟的創作與社會關懷,所以,他們唱著:「我們全心全意的愛你,如愛自己的母親,並非你的土地特別芬芳,只因你的懷抱這樣溫暖⋯⋯。」而鏡頭抓住莊芳華戴著眼鏡,唇舌吐出「母親」的那刻。母親如大地。
因為時代差異與經歷不同,且葉石濤已經去世,影像工作者只能盡可能貼近這位作家的心靈,嘗試理解他的苦澀、孤獨與痛楚,在窮盡處讓葉石濤的文學精神得以深刻且立體;而吳晟雖老,但仍能對著鏡頭生氣勃勃地表述心情,甚至渴望將生命的體悟畫作詩篇,亟欲完成種樹建言,繼續理想實踐。
作家各有命運,命運引導創作,透過兩部紀錄片的一死一生,一苦一樂,一個往心靈深處挖掘,一個向外在世界吟誦之間,我們這個世代的觀眾幸運地領受了台灣文學的風采。
作家是否為無用之人?我仍然沒有答案,然而,寫作在上個世代或許是天譴,但願因前輩作家們的耕耘奉獻,於這個世代,寫作可以是上天的祝福,文學則是大地餽贈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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