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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島剛/台灣如何面對自民黨大敗與「安倍時代」的徹底結束
2024年10月27日,日本第50屆眾議院選舉期間,新上任不久的日本首相兼自民黨總裁石破茂,在東京自民黨總部向媒體發表講話後準備離開。(攝影/Takashi Aoyama/POOL/A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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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戰後第50屆眾議院選舉於10月27日舉行。在日本,眾議院選舉就是台灣人所說的「大選」。日本實行兩院制,還設有參議院,但憲法規定眾議院的地位比參議院高,歷任首相均來自眾議院。

截至10月27日深夜的開票結果顯示,執政的自由民主黨(以下簡稱自民黨)遭遇慘敗──在選舉之前,自民黨的議席數為247席,與其盟友公明黨合計共掌握279席,在眾議院裡享有非常安全的過半優勢。但這次選後,自民黨選情遭到重創只剩下191席,就算與公明黨合計,兩黨聯合政府也只剩下215席,甚至未達國會過半
日本眾議院共465席,自民黨選後雖然仍是國會最大黨,但首相組閣需要233席過半數,自民黨內部保守派期待的「修憲」更需要至少310席的三分之二門檻。
,因此這次選舉顯然是一場「歷史性的重大敗北」。
雖然自民黨仍然是新國會的第一大黨,但席次優勢大幅縮水,與公明黨的聯盟更因為未能過半,而可能成為少數派政府、甚至面臨組閣阻礙,因此自民黨能否保住政權的穩定,還得取決於未來與國民民主黨、日本維新會等其他右翼與中右政黨的談判──這些政黨可能會加入自民黨.公明黨聯盟而組成新的聯合政府
與僅保住215席的自民.公明的執政聯盟相比,日本各個在野黨共計取得235席,其中148席的立憲民主黨更是國會第二大黨。但由於在野陣黨中,左派的共產黨(8席)與右翼的日本維新會(38席)、國民民主黨(28席)彼此勢同水火,彼此幾乎不可能兼容合作,因此立憲民主黨仍很難取得挑戰自民黨的組閣席次數。
,但目前各方的態度仍然消極。

此外,石破茂首相要不要負責辭職也是日本政壇關注的重點之一。9月27日才就任為自民黨總裁的日本現任首相石破茂,主政不到一個月就遭遇歷史性的選戰慘敗,雖然石破茂本人已表達強烈意願繼續執政,但無論黨內還是黨外都預計會掀起大量批評和要求他下台的聲音。

安倍時代的春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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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7月8日,時任日本首相的岸田文雄在東京明治紀念館舉行的前首相安倍晉三逝世一周年追悼會上致詞。(攝影/JIJI PRESS/AFP)
2023年7月8日,時任日本首相的岸田文雄在東京明治紀念館舉行的前首相安倍晉三逝世一周年追悼會上致詞。(攝影/JIJI PRESS/AFP)

回顧過去,自民黨的這次失敗,或許可以追溯到2022年7月8日的參議院選舉活動。

當時,前首相安倍晉三前往奈良縣為自民黨候選人助選,一顆刺客的子彈卻無預警穿透了他的喉嚨。頸部與心臟動脈中槍的安倍晉三當天下午急救無效,終年67歲。一般而言,一把土製的手槍不會如此輕易地擊中要害,但這次卻做到了。似乎上天背叛了安倍晉三。 一直以來,安倍晉三身邊都有一群與他關係密切的記者和媒體人。雖然我並不是安倍晉三特別親近的朋友,但偶爾也會受邀參加他的聚會。記得有一次,在他2020年卸任首相之後,在喝酒間,安倍晉三向我們講述了這段話:

「岸田文雄首相是我的好朋友。菅義偉前首相也曾長期擔任我的內閣官房長官。在有這麼熟悉的人當首相的期間,我可以趁機『充電』,學習各種新事物,調養好自己的身體,並出國進修,以期為『下一步』的發展做準備。」

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安倍晉三是在暗示:自己仍然是掌握政治關鍵的「造王者」,他有信心以他為中心管理日本政壇,而且有朝一日他仍期待能重返首相之位、實現「第三任安倍政府」。事實上,如果沒有暗殺事件,安倍晉三的第三次執政可能會更早實現──當時安倍已經67歲,只要養好身體,他應該還能再工作10年。畢竟安倍晉三在卸任首相後,仍然在日本政壇保持了壓倒性的存在感。

在安倍晉三遇刺事件兩年多後,日本自民黨在2024年的眾議院選舉遭逢大敗。如果安倍晉三得知這次選舉的結果,他一定會感嘆:「這完全不是我所設想的未來。」在岸田文雄辭去首相職位後上台的石破茂,據說一直是安倍晉三最不喜歡的黨內對手。如果安倍晉三還在世,石破茂絕對沒有當首相的機會。

直到2022年之前,安倍晉三的黨內派閥「清和政策研究會」──也就是所謂的自民黨「安倍派」──一直享受著「這個世界的春天」(この世の春,日文成語,意指「生涯巔峰、最春風得意的時光」)。該派系的成員人數多達100人,其中被稱為「安倍五大天王」的人士更是擔任了政府和黨內的重要職位。

然而,在安倍晉三被謀殺後,安倍派所發生的一切都很糟糕。安倍晉三的弟弟、未來的首相候選人岸信夫突然因病退出政壇。安倍家族在山口縣的選區安排鬥爭中輸給了岸田派的林芳正,安倍家甚至失去了戰後長期經營的選區。此外,在自民黨內爆發的派閥政治獻金醜聞中,安倍派成為牽涉最深的派系,甚至因此被貼上「黑金議員」的形象標籤。與此同時,安倍派內部也爆發了激烈鬥爭,在無法推選出下一任領袖的情況下,該派系最終被迫解散。

衝擊自民黨執政的「裏金風暴」

2023年11月,自民黨爆發了通稱「裏金風暴」的派閥政治獻金醜聞。當時,以自民黨最大派閥安倍派為主的多個派系,被揭發長期不實登錄獻金紀錄,5年內隱匿至少6億日圓(約新台幣1.3億元)的資金流。這些未申報的隱匿資金大多來自派閥舉辦的售票政策聯誼會,許多利益團體或商界人士大批購買超過場地限制的高額門票,以此規避登記,成為「地下政治獻金」。

這些繞過申報程序的地下獻金,經過作帳操作流入派閥的祕密金庫,再以現金或其他金流形式分配給派閥所屬國會議員,用於選民服務或聘請幕僚助理,形成派閥內部的祕密資金網絡。此舉不僅違法,還涉及政策行賄和不當利益輸送的風險。因此,醜聞曝光後,檢警介入調查並逮捕多名涉案議員,涉案範圍從安倍派擴及到二階俊博派(志帥會)和首相岸田文雄的岸田派(宏池會)。最終,在各方壓力下,岸田文雄於2024年1月下令取消自民黨派閥制度,並要求黨內進行政治改革。

然而,這場獻金醜聞不僅引發日本社會對自民黨的信任危機,還讓兩大主力派閥──第二大派麻生太郎派(志公會)和第三大派茂木敏充派(平成研究會)──公開表達對岸田文雄單方面取消派閥制度的不滿,認為此舉未經黨內共識,且未尊重其他未捲入醜聞的派閥。同時,遭醜聞重創的安倍派也對岸田的政治切割表示不滿,指責他未給予足夠的調查與解釋機會。

最終,自民黨的派閥改革陷入僵局,岸田文雄因施政不利、民意支持度暴跌以及黨內逼宮壓力,不得不放棄爭取自民黨總裁連任,並辭去首相職位。這也是石破茂之所以接任成為日本首相的背景。

政治資金醜聞打擊力道超乎預期,石破茂連蜜月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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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26日,石破茂於惠比壽車站前為前環境大臣、前奧運帕運大臣的東京都7區參選人丸川珠代宣傳造勢。(攝影/林彥廷)
2024年10月26日,石破茂於惠比壽車站前為前環境大臣、前奧運帕運大臣的東京都7區參選人丸川珠代宣傳造勢。(攝影/林彥廷)

在這次選舉中,前內閣官房長官松野博一、前經濟產業大臣萩生田光一、前經濟產業大臣西村康稔、前國會對策委員長高木毅、前經濟產業大臣世耕弘成等安倍派「五大天王」成員,都因為安倍派資金醜聞而沒有被自民黨提名而陷入苦戰;其中高木毅更是難堪落選,幾名被視為與安倍晉三關係密切的大臣,如前文部科學大臣下村博文、文部科學大臣丸川珠代也紛紛落選。在眾多失利中,幾乎唯一高票當選的親安倍議員是高市早苗,雖然她並非安倍派成員,但深受安倍青睞。

自民黨落敗的原因,是低估了公眾對「背後金錢」政治資金醜聞的批評力度。

石破茂內閣宣布國會解散時,決定不再承認捲入醜聞的所謂「黑金議員」為政黨候選人,這一舉措獲得了日本輿論的支持。然而,就在選舉前夕,日本媒體卻發現,這些未被自民黨提名的爭議議員們,竟然仍從自民黨中央以支持地方黨支部的選戰補助名義,獲得了2,000萬日圓(約新台幣420萬元)的巨額補助款,這對石破茂首相的聲望造成了嚴重打擊。

此外,自上任以來,石破首相在面臨批評時容易改變他主意,形成了他作為一個不一致人物的形象。通常,新任首相會剛就職之初,都會享有一段較高支持率的「上任蜜月期」,而石破首相決定突然解散國會,要以自己的蜜月期度過選舉。然而,石破首相的支持率低於 30%,主要是因為蜜月期完全沒有奏效。

總之,可以說自民黨的黃金時期「安倍時代」從2012年安倍政府的誕生開始,經過安倍的暗殺和安倍派的金錢醜聞打擊,最後2024年的這場失敗徹底告一段落了。

預料台日關係基本盤受影響不大,且看美、日兩國新政府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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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日本眾議院選舉,投票率仍低迷。圖為東京街頭一位行人注視著東京都第1區的選舉看板。(攝影/林彥廷)
此次日本眾議院選舉,投票率仍低迷。圖為東京街頭一位行人注視著東京都第1區的選舉看板。(攝影/林彥廷)

這次選舉對台灣的對日外交有什麼影響,仍有待觀察。不過可以預料,這對於賴清德政府仍是一項打擊。

安倍派是日本國會中的親台派主力,但在這次選舉中幾乎遭到嚴重打擊,多年來支持台灣的自民黨勢力因此大幅削弱。台灣和日本之間沒有正式外交關係,因此台灣對日外交不可避免地依賴於親台國會議員,而這些議員主要來自自民黨的安倍派。隨著安倍派的衰退,台灣在日本的外交影響力也將連帶受到削弱。

此外,親台的前首相菅義偉雖然順利當選國會議員,但他在選戰過程中的體能與健康出現令人驚訝的衰退,卻已引發黨內疑慮;考慮到菅義偉已經75歲,未來恐怕很難再回到政治前線。其他落選的候選人,還包括一直致力於吸引台灣半導體到日本發展的前自民黨幹事長甘利明。可以看出,安倍派以及與安倍晉三關係密切的國會議員在此次選舉後的力量已降至原來的一半以下。

日本近年來不顧中國壓力,積極推動台日關係,加上民間及經濟交流日益頻繁,台日關係展現出前所未有的良好狀態。今年,預計從台灣前往日本的台灣觀光客將達近600萬人,而從日本前往台灣的觀光客也將達130萬人,接近疫情前的高峰。因此,台日關係的基本條件不易因選舉結果而完全改變。

然而,日本新政府將進入不穩定時期,不太可能如安倍時代般一面倒地親台。此外,川普(Donald Trump)有可能在美國總統大選中當選,也帶來不小的不確定性。賴清德政府的親美親日路線或許將受到國際政治變遷風浪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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