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桃園觀音的「寶媽米克斯領養庇護所」因不當飼養問題引發社會關注,更有民眾曾在鄰近區域目擊犬隻遊蕩、「狗吃狗」情形,媒體進一步追查更發現,狗場周圍草地遍布上百具犬隻骸骨,其中掃出15張的寵物晶片,皆登記在狗場負責人李孟寶名下。
在地方政府動保處稽查勘驗下,李孟寶名下桃園、新北兩個狗場犬隻皆被揭露有瘦弱、皮膚病、傳染性疾病,不僅環境管理失能,更涉不當飼養造成犬隻嚴重營養不良、合併感染重傷死亡。
這不是第一起震驚社會的「民間狗場不當飼養、虐待動物案」,但在當前缺乏明確的民間收容單位監督管理機制,而公立收容所又因收容量能不足、全國遊蕩犬數量仍多的因素影響下,愈來愈多犬隻依然被送到這塊至今仍缺乏管制的灰色地帶……
在寒流與大雨夾擊的星期六,桃園市動物保護教育園區的志工們正抓緊時間,忙著架設圍籬及網片。雖然氣溫低,但利用零星不會滲雨的區域,讓狗狗們每週一次短暫放風,是他們最心急迫切的事⋯⋯。
在食物誘導、體態觀察下,志工們發現一隻初從李孟寶狗場沒入的犬隻,腿上出現血漬及傷口,需尋求獸醫師協助施打消炎止痛針;至於另一隻腿腳姿勢異常的狗,志工們也一併記錄有拍攝X光檢查的需求。
志工C說,在公立收容所收容滿載的情況下,這些突然入所的犬隻,只能打散在尚有空位的籠舍中,但其實就像從煉獄被轉移到另一個沒有品質的住所,「來源、個性不同的犬隻併在一籠,就容易打架受傷,這一直是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
志工Z看著受傷的狗說道:
「我覺得私人狗場真的就是個未爆彈,李孟寶案只是冰山一角。」
對Z來說,在缺乏規範與監督的情況下,將狗送往民間狗場並不是好的選項,其動物福利問題始終未能獲得解決。
然而,這套做法卻已行之有年。
2015年,隨著《動物保護法》三讀通過廢止撲殺條款,雖預告於2017年全面實施,但各地第一線人員為了「零安樂死」提前準備,在當時人力資源及配套措施未到位之下,開始將動物送往民間狗場消化,轉嫁犬隻「長期終養與數量超收」壓力。與此同時,也有民眾擔心動物可能在此期間遭到安樂死,進而持續向公立收容所大量認養。
所謂「民間狗場」在官方文件中的正式名稱為「大量飼養戶」,是指登記在飼養人名下的犬貓已達20隻以上。
農委會曾統計2015年至2016年4月的認養情形,雖當時全台收容所認養率平均達8成,但民間狗場、動保團體大量認養的比例卻在當中占了近2成,意即有超過1萬隻以上的犬隻並非由一般民眾認養,其中嘉義縣、澎湖縣、雲林縣的動物被民間狗場認養比例皆超過50%以上。
而2017年監察院針對嘉義縣因運送犬貓至民間狗場不當,導致46隻狗當場悶死的事件調查報告也指出,在2014至2016年4月之間,該縣收容所轉運超過3,400隻犬貓至私人狗場,是自身收容所收容量的22.6倍。
時至今日,雖公立收容所已發展出相應的配套措施,但動物被送往民間狗場的現象卻未消停。
(延伸閱讀:〈當中途之家變成終養站,直擊12夜終結後的公立收容所真相〉)
面對野外龐大的遊蕩犬族群,台灣防止虐待動物協會執行長姜怡如指出:「很多里長、里民只要施壓,或找民意代表,即便收容空間已達最高,你很難不收。」從2018年至2022年,仍有近1萬隻的收容動物被民間狗場或動保團體認養,平均每年1,700餘隻,其中高雄市、台南市、嘉義縣排名前三名。
除了每年仍有1,700多隻的犬貓是由民間狗場、大量飼養戶或動保團體認養外,相較於2016年農委會列冊全國民間狗場為145家、飼養動物總數約2萬7,000多隻,到了2021年,列冊已成長到188家,飼養數更來到3萬5,000多隻。
相較公立收容所需依循《公立動物收容處所管理規則》規範,民眾能透過公開參觀日或全國動物收容資訊網查詢狗貓動態,但目前民間狗場的環境、動物福利與人力照護等狀況並無明確法條規範,只能就《動物保護法》中有關一般飼主責任法條,由地方政府進行稽查。即便稽查也只是針對造冊內的民間狗場,至於造冊外的黑數就完全無人知曉了。
位於私人土地的民間狗場,進出訪視並不容易,加上飼養規模與動物數量眾多,地方政府又因缺乏執法人力與監督管理機制,民間狗場的資訊透明與否,只能仰賴主事者的經營方式。
但一隻狗的壽命多則長達數十年,對於民間領出公立收容所犬隻後,如何追蹤動物狀況與照顧品質,志工C無奈地說:
「官方會說『每年都會去清點一次』,可是結果不會告訴我們。收容所送出哪幾隻?最後是死亡結案?還是狀況如何?我們都不會知道。」
她曾試著主動追蹤一隻被送往中南部某民間狗場的三腳黑狗,卻像大海撈針,根本杳無音信。「那時候剛送去沒多久,我們曾表明我們是收容所的志工,想找一隻三腳黑狗,但民間狗場已經想不起來、找不到了⋯⋯。」志工內心雖有許多的憂心,卻只能祈禱動物餘生無恙。
長期關注動保議題的國立台南大學行政管理學系教授吳宗憲,曾依經營者的「動機」與「能力」,將狗場分為四類,但其中只有一類民間狗場是兼具管理能力與良善動機,能在專業組織建構下永續發展,例如合法成立協會團體,透過對外勸募獲得所需資源,甚至救助更多遊蕩動物,其餘狗場則可能衍生不同問題。
以缺乏管理能力的「獨立愛心人士」來說,姜怡如想起協會曾接獲通報的案件,「他就是一個人,照顧好多狗貓,可是觀念又覺得有吃有喝就OK了⋯⋯,所以環境非常髒亂,動物都是長期關籠,飼養方式很有問題。」
許多人出於不捨而收容遊蕩動物,但累積下來的照護人力及飼養成本卻是沉重負擔,如果又碰上經營者本身缺乏評估能力、不具備動物福利專業觀念,抑或不願意尋求協助,顯然易見將是動物的生活品質及動物福利低下。
姜怡如無奈地說,通常這類型狗場建置相對封閉,更遑論接受輔導監督,除非民眾通報抑或經營者因年事過高而無法照養出現問題,否則沒有辦法得知飼養情況。
長期救援、偵辦動保案件的新竹市浪愛傳遞貓狗tnvr協會理事長邵柏虎也提到另種情形:
「有些為了資源他只能去救援,因為在救的時候會有民眾捐款,他就能拿去幫助狗園,但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因為數量是往上的。」
一旦超收,還要多面對複數犬群收容時的競爭與衝突,嚴重甚至可能導致犬隻互咬致死。
當不具備任何監督控管機制,再碰上動機不良善的狗場經營者,結果造成藉機斂財、不當飼養至動物死亡的悲劇,李孟寶案正是這個荒謬現象的代表。
事發前,李孟寶積極收容幼犬、舉辦送養會同時收取認養費,也承接民眾付費委託送養或犬隻收容,但未量力而為,且送養速度趕不及與疏於照顧的情況下,很多犬隻因此長期營養不良或死亡。
李孟寶這類型狗場,邵柏虎也說並非特例,甚至見過不少。「有些人故意一直維持著很可憐的狀態來募集資源。甚至有些狗場會有比較紅的犬隻,譬如有疤的,因此不去送養牠們,他是真的愛狗嗎?」除了利用動物獲取捐款外,也不乏狗場會建立多個園區,一個對外給民眾參觀藉以博取信任及捐款,但不對外開放的飼養狀況卻可能很糟糕。
2021年《窩窩》調查百家立案的動保團體,發現全台總計125間合法立案的動物保護團體中,有53個團體單年收入總計約6.3億元,而這在125間動團當中,有超過5成投入中途送養或長期收容。此外,根據公益責信協會2021年發布的民眾捐款調查報告,2020年民眾捐款推估有1,062億,其中動保在所有16項捐款議題中排名第五,有1成捐款人會捐給動保團體。
對於這樣的現象,姜怡如也提醒,「救援收容其實是最容易的,而民眾一看到就會捐款,但是卻比較少人去關心後續,我想後續的照養、永續資源經營才是最困難的。」她認為,捐款民眾應持續走訪關心,才能盡可能避免愛心被濫用。
邵柏虎則認為,利用動物不當斂財等亂象總歸是政府動保單位無法完全掌握狀況、缺乏監管機制,希望主管機關農委會能重視問題,妥善評估與制定統一標準,並投入資源處理。
但事實上,即便已經察覺有異,地方動保機關也有執法上的困難。「我們第一天進去就已經發現屍體,而且多隻皮膚病、皮包骨,已經達到沒入的條件!但為什麼一開始不敢做?這些公部門不敢沒入的原因,就是他們的收容中心有限。」自嘲不會有人像他一樣傻,決定承接李孟寶案新北園區後續照養的高晨鈞說,因其及協會決定協助後續送養及照護後,新北市動保處才無後顧之憂果斷執法,開第一槍全數沒入新店園區的犬隻。 「我的想法是,你選擇要去踢爆民間狗場,應該要把整個後續對策想好才能做,只是把問題丟出來,這不是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高晨鈞強調,揭露問題最簡單,但後續接踵而來的是稽查沒入、收容送養等一連串的工作,在已經捉襟見肘的人力資源與收容空間下,要如何維持動物福利、解決執法上會碰到的障礙才是根本,「不然在這個情況下,公部門收回來,空間滿了再拜託其他民間狗場收容,就是無限循環,沒辦法解決問題。」
相較於新北市快速反應,受限於人力、防疫及收容空間等因素考量的桃園市動保處,則在事件燃燒近一週後才執行沒入。對此,桃園市動保處處長王得吉致歉,表示在處理過程中,跟大眾期待有落差,事件後也做了深刻的檢討。但他也坦言日常數量掌控的困難:「李孟寶事件比較特殊,因為她全台送養狗,收的狗與合作對象遍及全台,不是只有桃園,流動率很高。」
「《動保法》沒有規定說飼主不能飼養幾隻以上的動物,如果沒有違法,純粹飼養,我沒有法規能去介入管理,如果他今天不主動跟我配合,我還真的管不了。」王得吉接續說明,大眾普遍希望官方主動出擊,但執法層面來看,卻沒有太多的法條工具,且現況未能被掌握的狗場或大量飼養戶,若不是有民眾陳情或不當飼養的證據,大多可能連官方都不知道在哪裡。
目前民間狗場不論大量飼養來自公立收容所或自行救援的動物,這些經營者的身分雖也屬一般飼主,但往往會因收容量大、缺乏資源等因素,可能未必會落實飼主責任,包含辦理寵物登記、絕育等。而地方政府人力也吃緊,在進行稽查時,可能並不會逐一掃描晶片、清點犬隻來源與數量,再加上犬隻會隨著各式原因流動,而狗場又位於私人土地,進出訪視都需經營者或其土地所有人同意,地方政府很難及時掌控飼養數量與狀況,更遑論裁處。
再者,強硬處理,亦可能會產生反效果。「有些大量飼養戶不一定每隻都有植入晶片耶!如果要強制植入,他說『好啊這狗我們全部讓牠放掉』,一、兩百隻你要怎麼解決?」日常除了關心、訪視能漸進執行外,王得吉認為,許多民間狗場也是默默協助收容各縣市在外的遊蕩犬隻,不應強硬抹煞他們在此塊的角色,未來若要立法納管民間狗場,還是應由中央想出解方。
台灣現行法規雖未禁止民眾設置私人狗場或強制必須轉型合法,但若有民眾想依循《動物保護法》第14條及地方政府相關的「民間動物收容處所設置許可」自治條例來申請合法化,卻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監察委員田秋堇就提到:「牽涉用地的地目問題,這沒辦法解決。」適合作為收容所用地的環境,大多可能為農牧用地、林業用地或偏遠的山坡地等,但在土地編定類別下,這些土地大多並不能用來作為收容所使用。即便有單位想依照農委會的「非都市土地變更作專案輔導畜牧事業設施計畫審查作業要點」將土地變更編定為「特定目的事業用地」,但申請變更不僅需花費龐大開銷,且曠日廢時,對許多民間狗場來說,無疑為一件不可能的任務。
在沒有禁止私人狗場,且申請「合法」過程困難重重之下,全台至今沒有一家狗場通過設置許可。
過去為了解決各地民間狗場不合法、資訊不透明、素質參差不齊等問題,農委會雖曾成立專家小組,向這些狗場進行能力培育,甚至提供土地代書與輔導等申辦補助,希望漸進幫助用地合法、管理合乎專業,但計畫在運行幾年後卻因參與度、溝通成效不如預期而終止。
相較於輔導或關心,許多狗場更期望實質的資金挹注。曾協助地方進行稽查的高晨鈞表示:
「我們會問狗場希望動保處能幫什麼?他們反應的問題我沒辦法回答,真的。動保處最多幫物資、絕育、打預防針,但他們要的是硬體能夠改變,說穿了就是要錢。」
在公立收容所自身資源也不足以支應民間的情況下,有時,民間未必會領情政府的輔導措施,甚至是拒絕配合。再者,民間狗場難以管理也牽涉到另項台灣動保的老問題:遊蕩動物數量過多、寵物登記未落實,執法人力又過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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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動物緊急救援推廣協會長期投入民間狗貓園糧食捐助、園區修繕等工作,其成員倪京台觀察,民間不想讓公部門介入,也與自身條件息息相關,「有些狗園真的弱勢到環境不好,若公部門一板一眼照著法條要其限期改善、不然開罰,會認為給幫助遠遠不如帶來的麻煩,不太願意去接受大眾的檢視。」
面對民間狗場的問題,農委會畜牧處動物保護科科長鄭祝菁接受採訪時強調:
「我們對於公立收容所要把狗送出去的時候,我們在系統上面會去做提醒。這個人身分證字號輸進去,如果他名下已經有4隻以上的狗,地方就一定要去評估適不適合把狗送給這個人。」
除了送養前的資格評估,地方政府也應每半年就去查訪一次民間狗場,判斷其經營狀況是否有超出負荷,若出現風險及危機時,則應跟經營者妥善溝通減量,而非等到爆出不當飼養才介入處理。鄭祝菁說,「他們(指地方政府)一定要去評估這個場能不能接(收容所的狗),如果不評估,最後(不當飼養案件)出現還是他要收拾。」
未來該如何更有效管理?鄭祝菁則表示目前仍在基礎的研究調查階段。「地方政府會給我們一些調查狀況,我們會依照現場的樣態決定到底哪一類可能是風險最高的,應該先去處理。因為量能真的有限,一定要知道要處理的對象是誰,去設計適合的制度,才不會瞎子摸象。」這套眾多團體從零撲殺政策上路前至今呼籲的管理辦法,預計今年(2023)年底完成研究調查,但未來如何藉此基礎制訂法規,甚至能否順利修訂與落實執行,仍是一片未知。
「不是說所有的民間狗場都很糟糕,我是覺得民間狗場的人這麼發心要照顧狗,如果國家適時地給予資源介入,或在法律制度上協助,會使得動物福利提高非常多。」田秋堇認為,現今公立收容所爆量、需與民間狗場合作大量收容的前提下,卻因各民間狗場人力、財力、物資及募款能力都不同,導致收容品質出現落差,還是非常仰賴資源輔導,或制定相關查核及評鑑辦法,並藉由公布結果來影響其勸募能力,督促其提升照護品質。
台灣動物保護行政監督聯盟祕書長何宗勳進一步指出,過程應該分成四步:宣導、輔導、評鑑,再到移除。從宣導經營收容所應有的規範及配置開始,並引入資源輔導後,再進入評鑑,若收容品質評鑑結果不佳,要求限期改善未果,才進行沒入或移除。是否能如此順利運行?他也強調,當前龐大的遊蕩犬隻問題要優先處理,「不然公立收容所都快要垮掉了,還去處理民間,哪有人力。」
當政策推動緩慢,又碰上種種現實困境,作為全台唯一承包公立收容所管理,且同時經營民間收容所的台灣愛狗人協會理事長顏杏娟反直言,關鍵也在收容者自身:
「其實必須自己先意識到我有能力做什麼?也許我這個地方只能養10隻狗,就應該只養10隻,不要變成20隻,一點動物福祉都沒有!我覺得自己要夠理性,不能只有感性而已。」
相較於愛心與不捨,經營者必須學會「斷捨離」,審慎評估能力、學會拒絕以外,也要嘗試找尋資源,「必須拉進什麼樣的人力去做更有效果的事情,就會有團隊慢慢組成,可以做的事情才會愈來愈多。」
倪京台則表示,許多有問題的民間收容單位,其主事者可能是散盡家財來收容照護犬貓,才逐漸走向弱勢,「這時候你罰他罵他都沒用啊!所以如果政府沒有資源,其他民間就要介入輔導幫助,像我們就在幫忙環境優化、物資提供。」他認為在這個過渡時期,若動物福利提升是首要任務的話,則應透過資源的協助使其改善情況,「像我們目前幫助大概180至190幾間貓狗園,有些個案透過曝光後接受到很多資源,就不再弱勢了。」
投身動物保護數十年的桃園市推廣動物保護協會前秘書長劉盈如,在走訪過大大小小不同的民間狗場後,體悟要走出悲情的收容之殤局面,「民眾的改變、動物福利觀念的提升,是有辦法幫助一些私人收容所提升品質的。」過去撲殺政策時期,普遍民眾因同情、害怕血腥殘忍而盲目捐款,但這幾年隨著議題推進,有愈來愈多民眾開始探討這類議題、自發走入收容所,「大家比較願意走進來看之後,捐款捐物也會想慎重一點,會想要去瞭解一下有沒有被善用,甚至值不值得繼續長期贊助。」當民眾素質提高之後,相對經營妥當的狗場就會被凸顯出來,而不公開、隱蔽的民間狗場則會因資源減少而更拉出差異。
為了讓撲殺時期的犬隻活下來,多是民間狗場成立的第一步。但隨著政策的轉變,一件件民間狗場的悲劇又迫在眉睫,如何使惻隱之心變成永續經營、讓動物好好活著是公私不得不思考的下一步,因為「公私協力」的典範與「公私無力」困境,往往僅有一線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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