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者》攝影工作坊──在地影像扎根計畫
台東富山的海邊,有一間沒有信眾的宮廟名為宇宙宮,廟中住著一對通靈母子。每當神靈降落,媽媽就會打嗝並吟唱天界歌曲協助亡靈晉升。綽號許仔的兒子則擁有「天線」,能接收到天間訊息,將聖旨即時傳遞給周遭的人。許仔今年(2023)約莫60歲,定居台東縣卑南鄉富山村,從小通靈,專業臨時演員,演出過多部院線片。經營麒鳳茶行、鳳鈞房屋土地買賣,販售奇石奇木,平時以海邊賣柚子為業。
許爸是思覺失調症患者,許仔的成長過程,爸爸遭到鄰里排斥,去工作也賺不到錢,所以家裡非常困苦,連帶著讓家裡的孩子,從小也被指指點點不受歡迎。國中時想要逃離富山村,許仔北上桃園做鐵工,沒想到去台北也做不好,就只能混日子餬口飯吃。當時住在宿舍,不斷遭受排擠,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換工作。30幾歲在桃園做工時,他娶了菲律賓太太,婚姻生活只短暫維持1年,太太就決定離開他、回到家鄉。2018年,許仔媽媽生病,許仔結束北漂40多年的歲月,帶著戶頭內僅存下的30,000元,搬回台東照顧媽媽,這是他從國中離鄉後首次回鄉定居。
2022年夏天,我在台東富山海邊巧遇了賣柚子的許仔。當時正在拍照,他看著我從遠方走來,主動和我攀談。開口他說:「小姐,可以向妳應徵臨時演員嗎?」我雖然一頭霧水,但也直接回答:「好啊!為什麼要應徵臨時演員?」許仔:「我最喜歡當臨時演員了,我去綠島演過《流麻溝十五號》」、「妳要不要開一間經紀公司,我當妳演員?」我說:「好!那我現在開經紀公司,明天我們去台東訂做霓虹燈招牌掛你照片,放台11線上,幫忙找路過的導演吧!」
許仔的院子,有數座移動式祭壇,那些物件像是祭拜用的木頭、寫滿天語的破爛紙張、手縫衣物、綁上紅帶的塑膠懶人鞋,無一不成祭壇。許仔說:「看到喜歡的,我就會敲敲打打、縫縫補補。常常收到上天的旨意,上天叫我做,我就會建設煙供,就是燒東西給上界。我用石頭、田裡的木頭、銀合歡這類的來做祭壇。我身邊有6個祭壇。」
然而他正祭拜著什麼呢?許大哥從不說阿彌陀佛,也不曾雙手合十,發功後總是倒頭就睡。他究竟在拜什麼?更深層地,我也試圖拍下風和太陽的吟唱,這是一個不用教育、不用知識、不用被建造的地方,彷彿灰煙和水聲就是道路。
2019年天地垂降了聖旨,明確指派許仔蓋一座宇宙宮在台東縣卑南鄉加路蘭段某一地號,專收靈性高到超出人間範圍的亡者,要幫助他們晉升回家。那是一座超渡中心,將很多宇宙靈子接回到宮裡面來住。許仔說:「反正我也沒有小孩,人生在世也沒有多少年了,我能做多少是多少。」在富山的日子,平時許媽負責傳音,用聲波把宇宙的訊息傳出去,讓接到訊息的人承接天旨而行。許仔則專注於助靈晉升,參與各種道教法會,專渡遠古靈、N萬年前的靈,幫助他們回家。
當初之所以會來參加《報導者》的課程,是因為2022年春夏我正在長濱和台東駐地創作,準備製作2022年冬天兩檔分別在台北當代藝術館及花蓮好地下藝術空間展出的展覽「宇宙宮」。這是一個以紀實攝影和錄像為主軸的展覽,當時處於創作期的我,很需要創作上更多的對話和交流,加上一直都很有在追蹤《報導者》,也對深度報導很有興趣,所以來參加課程。
過往我的藝術訓練,偏向紀實攝影和當代藝術,然而卻一直沒有機會好好認識報導攝影,包含報導攝影的工作方法、以及報導攝影圈的生態等。所以在《報導者》的課程上,對我來說最可貴的,就是這堂課每週都有資深攝影職業者或其他相關的影像工作者來現場,向我們介紹他的創作宇宙,讓我可以在很短的時間一覽台灣職業新聞性影像工作者的模樣,並對這個圈子有更深一層的認識。
相隔了一、兩年,回頭檢視當時參班的經驗,我覺得最美好最珍貴的,就是課程統籌余志偉前主任的用心。他真的很誠心在對待這一堂課,在課程設計和行政事務上有許多周到的設計,讓人驚艷。
印象深刻的點包含:
- 5人一組,3、4次課程就換一個導師,讓同學接觸不同的導師,同時保有小組運作的穩定感。
- 提供取消課程的方案,在課程進行三分之一之前都可以取消,並申請退費,給人很大的自由。提供遠地同學交通補助,讓台灣各地同學都能來參加課程。車馬補助費用很高,攤下來幾乎無法賺什麼錢,當良心事業在經營。
- 上課的過程,課程統籌會一直巡場,觀察每一組的狀況,並適時調整,這種在乎讓這一堂課有了滿強大的原力。
- 課程尾巴幫大家訂的便當很用心,是一間把食物當作品在做的廚房,提供有靈魂的餐點,從這麼小的細節,也可以看見心意。
內容的部分,我目前對於是否選擇參與一堂攝影課程,最主要的考量是,究竟課程會讓我作為一個攝影師,藉由課程參與來讓我的紀實作品愈富有生命和創造力,進而具備一種發現新世界的體質,又或者這堂課會讓我的紀實作品限縮在框架中?
究竟攝影是作為發現世界而存在,還是攝影被視為服務議題之用?我猜好的報導攝影是兩者兼具的,是主體與客體、事實和觀點的交互編織。
來上這堂課,我所期待的,就是想修煉攝影師在主體、客體之間,交互編織的藝術,並磨利對於外在世界,以小見大的那雙透視眼。在上課的期間不論遇到哪一位老師,我自己本身也持續關照著我內部的攝影眼修煉進程,看看當不同的聲音、不同的立場進入我,它會如何引動又或阻礙它的成長和蛻變。很幸福在攝影之路上,有機會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場域和不同背景的攝影家連接,在多元的土壤上進行內在的攝影眼修煉。感恩創作過程中,和我討論作品的黃建亮、謝三泰、劉子正、鐘宜杰老師們的用心,讓遠在台東、花蓮創作的我有機會收到外來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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