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是狀態、過程、是進行式。對創作者而言,在(創作)路上的所感所思,難以向外人訴,可能痛,但快樂著,或許焦灼難耐,卻無可自拔。 那滋味究竟哪般,誰不好奇?
【在路上】試著將那模糊失焦的拉近清晰。
2016/08/12,台北,35度,晴
王家衛電影《一代宗師》有句台詞,說著習武之人有三階段:「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對服裝設計師林秉豪來說,創作的歷程的確也就是這麼回事。
入行近20年,工作室成立屆滿15年,現在的林秉豪,不只是台灣表演藝術圈炙手可熱的服裝設計師,他還是國際時尚舞衣品牌「KeithLink」的創意總監,此外,圖文作家「芭蕾群陰Ballet Monsters」也是他的分身,今年10月將推出第二部創作《全民跳芭蕾Ballet Dreamer》,以純手繪方式,延續第一部《芭蕾女孩的秘密日記》的冷趣詼諧風格,更具體描繪專業舞者的養成歷程與血淚心路。
這一天,跟著他到三重布市,在烈日午後的街弄裡,隨之悠遊穿梭於各家布行,見他以雙手摩挲、拉扯著各色各式的布料,溫柔又粗暴。他解釋,布的垂墜、彈力,透明度與纖維的光澤感是一塊布好不好的重點,尤其,以他最專擅設計的舞蹈服裝來說,不能像是戲劇服裝,主要強調角色造型,「在舞蹈服裝上,設計絕不是第一考量,因為服裝得幫助舞者的線條,該想的是:布料跟身體如何有對話。以現代舞來說,在慢快速度變換之間,服裝布料若不聽話,過硬或過軟,都不對,布的垂墜幅度,與身體、音樂的速度節奏得有好的搭配。」
其實,身為服裝設計師,設計的想法創意如何被突顯,曾是林秉豪最在乎的第一考量,「見自己」比見其他的一切更重要,「年輕的時候太在意自己,總想著那些細節、剪裁得要多特別又不能被捨棄。」另一方面,他無畏也自信,「我從來就不是那麼聽話的人。」翻白眼、擺臭臉,從來也沒在客氣。現在回頭看一些作品,衣服的確好看、好設計,但他笑罵自己:「(當時的心態)好小朋友!那些舞者穿的根本就是高級訂製服啊!我的設計是在走秀嗎?到底是要跟誰宣戰?」
2010、11年,林秉豪因著兩廳院旗艦製作《茶花女》有了跟日本劇場名導鈴木忠志合作的機會,在鈴木給的全然信任與發揮空間裡,林秉豪先是獲得全然肯定,給什麼設計圖都通過。正式演出前兩週,卻遭逢震撼教育,「女主角衣服的皺摺感不對,太像老太太的皺紋了;繁複細節不能影響演員動作,不能有奇怪線條……。」「那是農曆年大年初三,我根本找不到人願意開工。」他說,當時的自己像是被賞了兩個巴掌,火辣辣,卻醒腦。
那一次的工作過程,像是習武之人任督二脈的被打通,林秉豪得以重新思考服裝在演出舞台上的意義,重新以演出者、以觀眾的角度去檢視服裝設計的必要與不必要之處,與前輩導演的溝通經驗,更讓他清明了對文本、對經典的邏輯思考與想像可能。
創作之人誰不曾低潮,林秉豪也有過。最低迷的一次,他甚至想收掉工作室,那發生在與雲門舞集合作的《花語》。「無關舞蹈本身,是自己單就服裝上來看,我覺得真是太失敗、丟臉,那時真覺得人生完了。」
最消沈的那一年,他回頭開始畫畫,這是小學三年級就開始學畫、學美術的他遺忘已久的一項本能技藝。
「畫畫是安慰自己靈魂的方式,把自己放進一個封閉的想像世界裡,覺得快樂,覺得所有嚮往過的,都可以被轉化、展現出來。」
後來,他化身圖文作家「芭蕾群陰Ballet Monsters」,將自己大學舞蹈班、高中舞蹈科同學們的經歷與觀察轉成了單格漫畫與幽默短句,出版《芭蕾女孩的秘密日記》,以詼諧嘲諷的旁觀冷調筆觸,揭開芭蕾舞蹈世界的假面外衣與殘酷暗黑。
在好友、學弟的鼓勵下,又自創時尚舞衣品牌,以自己的專業與美學傳遞獨有的舞蹈品味。至於劇場的服裝設計,林秉豪仍是持續在做,更怡然自得,在自己的創作欲望、表演者的演出需求與觀眾的視覺感受之間,他都能照見了。
「如果沒有經過那一段,可能還不知道自己可以挑戰什麼,也忘了自己會畫畫,忘了小時候在課本塗鴉的那些快樂;擁有品牌後,我終於也學會合作關係、學會相信人,還記得以前好友都提醒我:林秉豪,你不要什麼都自己來,會把自己弄死!哎唷,那時也不是自己愛做,只是不夠相信人哪。」林秉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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