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幾個疑問成為熱門話題：COVID-19疫苗究竟應不應該補打第三劑？打了疫苗後中和抗體下降，是否等於保護力就消失了？

其實人體免疫系統很複雜、個體差異也很大，有些人打了某些疫苗後，雖然驗不到抗體、對病毒卻可能仍有保護力。以台灣開創全球先例、全面接種的B型肝炎疫苗為例──迄今已接種35年，個案多、時間又長，累積的研究和了解最充分──過去出現一些民眾已驗不出B肝抗體，卻仍然具有保護力、不受病毒感染的案例，經過長時間討論，最終，政府決議不必全面補打B肝疫苗。

B型肝炎病毒屬於血液和體液傳染，早年台灣因為盛行率高，很多新生兒一出生就被母親垂直感染，且新生兒不會有任何症狀，可能到40歲以後才發病，這樣難以輕易察覺的疾病數十年前就在台灣「深耕」，讓肝病成為國病。1980年代，約有四分之一的人終身帶原B肝病毒，這些人有較高的肝硬化、肝癌風險。

醫界經過多年投入研究，終於在35年前（1986年），台灣成為全球第一個，針對新生兒全面接種B型肝炎疫苗的國家，很快將B肝帶原率下降到1％，如今B肝已幾乎滅絕，可說是史上對抗病毒的最成功的一頁。

除了因先天體質的關係，約有1～3%的人對於抗原反應較差，因此打了疫苗不會產生抗體、需靠自身免疫系統對抗病毒之外，B肝疫苗在全面接種10年後，陸續出現民眾驗不出抗體、卻仍有保護力的狀況。

疫苗的原理，是模仿病毒感染，誘發免疫反應。在人未患病時，就打入細菌、病毒的整體或片段，可讓體內細胞辨識病毒，並產生大量抗體；同時疫苗也可能誘發殺手T細胞來殺死受到病毒感染的細胞。這些細胞與抗體是對抗病毒的「軍隊」，讓身體隨時處於「戰爭狀態」，病毒上門就能應戰。

但是，若人體長期都沒有受到病毒的威脅，免疫系統漸漸會鬆懈，這些細胞就不會補充，體內資源會分配給其他的部位。原本可以打仗的細胞與抗體可能有百萬個，慢慢縮編成幾十個「種子記憶細胞」，這些帶有記憶的細胞就在人體裡沉睡。

2005年，台大醫院針對當時15～18歲的高中生──也就是接種B肝抗體最久達18年的這群人追蹤研究，發現有8成都已經驗不出B肝抗體了；但在這之中，還有2成的人，體內還留有帶免疫記憶的種子細胞。

因為抗體記憶很難測量，當時B肝研究者決定，讓這些驗不出B肝抗體的青少年再補打一劑疫苗，提供刺激來試圖「喚醒」這些沉睡的細胞，看看是否可以記起病毒，再快速且大量的複製更多細胞、產生抗體來作戰。如果複製細胞的時間短，代表體內的細胞本來就有記憶，並且成功被喚醒。

這就像兩個同年齡、身體條件差不多的人，一個20年前曾專精攀岩、一個完全沒有嘗試過，如果突然要進行攀岩比賽，前者一定可以在更短的時間內上手。一般沒有免疫記憶的人，約莫要一個月，細胞才能大量複製且生成抗體；但若有免疫記憶，則只需要一週左右的時間，就能重新上戰場對抗病毒。

目前已經可以很明確知道，B肝疫苗接種後，前10年一定有免疫記憶，但到後期，這些記憶──即沉睡的細胞──也會愈來愈少，最後漸漸不見。

另外，就算知道人體內可能還有免疫記憶，也無從得知能不能足夠達到保護效果，此時政府就需衡量整體環境，包括民眾有無輕易感染的風險等因素，決定是否全面補種疫苗；如果沒有，那就針對高危險族群補種疫苗即可。

人體免疫系統極其複雜，每一秒都有各式各樣的微生物、病毒、細菌入侵體內，免疫系統努力地進行動態平衡。前述狀況面對不同疾病，不見得都能一體適用。

當一個病毒入侵體內，免疫系統若要喚醒記憶力，重新組織、複製軍隊至少要1～2週的時間。B肝是慢性感染，潛伏期長達1～4個月，所以充足時間讓免疫系統籌備戰力；但COVID-19的潛伏期只有5天，一般第7天之後開始有轉重症的風險，此時身體的免疫記憶才慢慢出來，但若是年長者、高風險者，也可能來不及生成軍隊就被病毒攻陷。

其實，現在COVID-19疫苗才剛接種半年多，接種者體內肯定還留有免疫記憶；但隨著時間愈來愈久，就算有接種者有免疫記憶，是否足以抵抗病毒？目前還無從得知。

針對疫苗保護力，目前唯一可以明確檢驗的數值，就是中和抗體數字。疫苗接種後約莫一個月，抗體會達到最高點，接下來就會慢慢下降，而降低到多低時會失去保護力？這是COVID-19疫苗仍要持續追蹤跟研究的。

抗體數字如果高，代表體內仍有足夠的保護力，目前認為至少可以維持半年到一年；但如果不高（目前還無法確定抗體保護的閾值），也不代表保護力就是零，因為體內可能還有T細胞等免疫記憶來消滅病毒，但因為後者無法明確測量，所以各國現在面對COVID-19急性傳染，如果驗不出抗體，就沒有把握個案身體內到底有沒有「軍隊」可以馬上消滅病毒。

近來歐美國家不斷討論是否要補強第三劑，但9月中旬，首個提出第三劑接種審查的BNT疫苗，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FDA）最後決議未通過全面補種，僅針對高齡、免疫力不足的高風險者建議補種第三劑。

諮詢專家／台大兒童醫院院長、台灣感染症醫學會名譽理事長黃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