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開始營運的六輕,在今年屆滿20年。20年後,六輕周遭的環境難民,張眼灰濛霾,吃飯配沙石,呼吸摻臭酸。農漁受損,健康不良,求償無門,因為測不到的污染,就等同於不曾存在過。
稽查最前線,地方環保局推擋的是大財團金錢攻勢的人員挖角、砸重金的科學軍備競賽,還有多如牛毛的罰單訴訟。稽查大後方,則有宛如緊箍咒的「標準方法」來打擊士氣,自己人為難自己人,測到也不算數。
不存在於帳面上的污染,成了國家行政怠惰的最佳藉口。
雲林台西鄉自救會成員吳日暉開車來接我們,初次來到麥寮,想了解六輕的外地人,通常找他當「導遊」,幫忙導覽六輕周圍的地景。
在緊鄰六輕的雲林長庚醫院,我們與另一個導覽團狹路相逢,那是由台塑企業贊助、電視公司主辦的主播記者培育夏令營,30幾位高中生免費參加,得到可進入一向門禁森嚴的六輕廠區採訪的珍稀機會,報導麥寮「生態港」、六輕專屬的消防隊,這一站來到雲林長庚,他們將要產出的內容是「免費健檢保安康」。
青春洋溢的高中生拿起麥克風已略具架勢,每當有人從醫院大門走出,就急切地衝上前去,因為大型醫院裡空蕩冷清,大半天等不到一個人。
吳日暉冷眼看著這一切,不論是六輕提供在地居民的免費健檢,或者學校免費的營養午餐,「對我而言都是極致的羞辱」,接著他的身體開始抽搐:「給了一個電錶(指台塑給居民的補助),就會感到高興嗎?不,是感到非常痛心,痛心到晚上睡不著。」
從前吳日暉只覺得村子裡的癌症患者多得嚇人,人口外流,葬儀社卻越開越多。2012年10月20日,台大公衛系教授詹長權在雲林連辦兩場說明會,總結自2008年以來關於六輕污染與居民健康的研究,指出石化污染的指標重金屬與多環芳香烴等致癌物,在距離六輕10公里以內的雲林麥寮、台西鄉住滿5年之居民的尿液代謝物中,其濃度顯著高於雲林其他鄉鎮之居民。
聽完演講,吳日暉猛然醒覺,成了對六輕提告的全職抗爭者,他穿起「控訴六輕污染,發願修行」的T恤,用土法煉鋼的方式挨家挨戶蒐集資訊,他理了平頭,乾癟的身軀再也榨不出一點水分,像是在抗爭中苦行的修道人。
詹長權的雲林流行病學研究,成為台西鄉民提告的主要依據,吳日暉說:「聽法官在問問題,感覺他都沒有讀我們給他的資料。」台西鄉民的第一任義務律師,是現今環保署副署長詹順貴,詹順貴接受《報導者》訪問時回想當時場景:「第一次開庭跟法官講流行病學因果關係,法官居然問這個案子跟流行性感冒有什麼關係?他就不想審呀。」
控告六輕案困難重重,因為司法上要求嚴格的「因果關係」,需要由受害居民舉證,居民的癌症到底是哪一種具體的化學物質導致?又是從六輕400根煙囪中的哪一根所排出?證明污染的最後一哩路,必須要進到六輕廠區內做實際的煙道檢測,但一般人根本無法進入六輕廠區。
中興大學環工系教授莊秉潔在2012年被台塑集團以誹謗名譽提告,求償四千萬元。提告理由之一是因為莊秉潔曾在會議中說過:「六輕自己的煙道資料到現在為止還是空的。」
在莊秉潔的研究室裡,停著一台公路車,採訪這天他穿著螢光車衣,在空污拉警報的台中,他騎單車通勤,以身體力行減少碳排放。
曾經和大財團纏訟,很難沒有陰影,莊秉潔卻沒有忘記當初讓他惹禍上身的那句話:「空白的煙道資料」,他想用自身的空污模擬專業,接棒詹長權的流行病學調查,補上最後一塊真相拼圖。2011年蘇治芬當縣長時,莊秉潔就曾對雲林環保局提出建議,想去量測六輕400根煙囪裡的重金屬與致癌物質,從蘇治芬到現任縣長李進勇,他苦笑著說:「預算始終沒有編列。」
現今的雲林環保局代理局長張喬維,正好是莊秉潔從前的指導學生。老師三不五時就催學生進去六輕量測,學生卻難以行動,因為很多一、二級有害空氣污染物,環保署沒有訂立標準檢測方法,也還沒有排放標準。
莊秉潔說:「喬維說他去量的話,一來沒有排放標準,所以無法開罰,二來如果量測所用的不是標準方法,台塑提訴願的時候,就會質疑這個不是標準方法,讓他因而敗訴。」
我們來到正式編制只有43人的雲林環保局,很疑惑這樣的人力要如何監管六輕?代理局長張喬維說,正式員工和約聘雇大約是一比一,空噪科負責六輕業務的僅有7人,除此之外,還會外包給專業工程顧問公司。稽查人數仍遠遠不足,張喬維常舉的例子是,台北市環保局底下取締亂丟菸蒂等工作的稽查大隊,正式編制就有173人,是雲林整個環保局的4倍多。
人少還是得做事,監管六輕不僅工作繁重,還需面對高強度的壓力。對於環保單位開出的罰單,台塑每件必提訴願。張喬維說:「金額最少的一張是(六輕為堆置煤灰與污泥所興築的)灰塘違反廢清法的6,000元罰單。」區區6,000元,台塑寧願花十倍以上的價錢,請來知名法律事務所的律師興訟,看似不符合經濟效益,卻能讓第一線稽查人員疲於奔命跑法院,在無形中製造莫大的心理壓力。
對於頻繁提出訴願,台塑安衛環中心副總經理吳宗進接受《報導者》訪問時強調,台塑集團是對於「法律模糊地帶」的裁罰才會提出訴願,法令明確的裁罰都會接受。
環保署中區稽查大隊隊長石秉鑫則指出:「從民國99年到現在,對六輕的裁罰有228件,台塑每一件都提訴願。開罰一件要給他們陳述意見一次,訴願委員會一次,還有行政法院再一次,甚至不服到最高行政法院,一件告發下去承辦人員要跑四五趟不只。」
中區稽查大隊負責六輕的第四小組,人力也只有7人,還要負責南投、雲林的其他業務。石秉鑫跟我們形容進入六輕稽查,卻成了「反蒐證」的對象,「壓力非常大,我們去最多是四個人,到了現場,六輕十幾二十幾個人緊跟著,我們所做的每一個步驟都會全程被拍照、錄影,作為他們日後行政救濟的依據。」
雲林環保局空噪科員曾建閩是第一線的稽查人員,他非環工本科,進入六輕稽查,必定要有顧問公司陪同,「那次只帶一個計劃經理跟我進去,(六輕)他們十幾個人,在旁邊不停質疑我,說環保局儀器有問題。」台灣曼寧工程顧問公司工程師蔡宗憲提到去一般工廠稽查,大部分都很客氣,去六輕氣氛就很不同,「變成被六輕挖過去的老鳥,挑戰前來稽查的菜鳥。」
台灣曼寧長期和雲林縣環保局合作,成為六輕鎖定的高薪挖角對象。陪同環保局進廠稽查的台灣曼寧工程師,下一次就搖身一變,成了在廠內「反搜查」的六輕安衛環中心雇員,這樣的戲碼屢屢上演。
除了台灣曼寧,雲林環保局更是六輕鎖定的挖角目標,曾被縣議員形容為「六輕訓練所」,代理局長張喬維不諱言,前幾個月才有一個待了8年的約聘人員被挖角,「說實在無法避免,我想聘一個高階工程師,會被審計單位問,為什麼要聘薪水五萬多的?我是高階主管,薪水都比六輕的專員還低,六輕裡專員大概有幾萬個吧。」
最讓第一線稽查人員洩氣的,並不是台塑集團多如牛毛的訴願,也不是人員挖角、儀器的軍備競賽,而是環保署環檢所訂立的國家「標準方法」,成了公部門自己人為難自己人的緊箍咒。
在許厝國小的遷校爭議中,雲林環保局將2012年5月至2014年6月在六輕周界逐時監測的光化車數據,提供給國衛院作依據,國衛院在這期間(2013年10月至2014年5月)取得五所國小學童尿液進行檢測,此項研究登上國際一級期刊《環境研究》(Environmental Research)。國衛院的報告中指出:「監測資料已顯示六輕廠區內外長期皆有氯乙烯(VCM)/EDC逸散之時空趨勢變化。」
張喬維說:「台灣政府陷入一個迷思,不屬於國家標準檢測方法的東西,基本上他們就不採證。台塑集團也一直在攻擊這個不是標準方法得出來的數據。做處分一定要標準方法,這個我認同。可是在做環境調查,污染的預防改善時,就不該侷限於國家方法。詹(長權)老師一直被攻擊,站在污染防治的立場上,不給處分沒關係,但政府要去改善呀。」
VOCs標準檢測方法,需要手動拿不銹鋼筒採樣,採樣完拿回實驗室,再另行分析,採樣一次通常需要兩個禮拜才能完成。實驗室的分析結果往往不對外公開,不像自動監測的光化監測車,一般民眾上網就可看到即時數據,以人工手動採樣也無法像監測車24小時待命。
莊秉潔說:「非即時性的手動方法,一般來講都採樣好幾天才分析,又常常沒有偵測出,對我來說手動的資料沒什麼代表性。因為風向常常每天就變了好幾次,即時資料你就可以看到每小時的數據,風吹過來濃度是多少,沒吹過來又是多少。手動的話就是看運氣,你很難說你採樣的就是風吹過來的濃度。」
正因為雲林環保局光化測車兩年來的監測被以「不符合標準方法」而被政府漠視,在2016年8月爆發許厝國小遷校紛爭,衛福部下的國健署另找成大教授李俊璋進行尿液檢測。環保署空保處也同時啟動六輕周界以及廠區的致癌物質氯乙烯稽查。
除了進廠稽查,空保處也配合李俊璋的尿液採樣,同步在橋頭本校和許厝分校等21個地點以標準方法的鋼瓶進行手動採樣,共有73個樣品,均顯示氯乙烯是零檢出(ND)。
標準方法檢測不出來,但是非標準方法的許厝分校光化監測車以及FTIR紅外線監測,卻在同時段測到7次氯乙烯,雖然濃度合乎法規標準,然而還是凸顯標準方法的局限:手動採樣方法就是測不到,每小時一筆測到的數據又可以被忽略、不算數。2017年2月7號由國健署召開的專家會議,原本要討論詹長權和李俊璋的麥寮學童尿液檢測,最後卻讓這手動採樣的零檢出(ND)結果,成為媒體報導「無污染」的翻盤焦點。
標準方法的受害者,還有學者詹長權的研究。詹長權團隊在2014年開啟彰化縣大城鄉六輕污染的研究,除了流行病學調查,也一併做了空氣監測,在大城鄉頂庄國小屋頂裝設重金屬連續監測設備,在2014年9月11日到26日,逐時測量空氣中的重金屬,發現鎳、鉻在吹南風或西南風(大城鄉西南方為六輕)時,濃度是其他風向好幾倍。而這些空氣中的重金屬,皆可以在大城鄉民的尿液中驗出。
詹長權所使用的要價上千萬的重金屬連續監測儀器,可以看到逐時的每筆資料,卻仍然不屬於「標準方法」。環保署空保處在2017年5月到8月,也用了非標準方法的重金屬連續監測儀器,在大城鄉逐時監測。空保處長蔡鴻德說:「同樣是重金屬自動監測儀器,但詹長權老師的那個儀器準確度比較低,數據僅供參考,後續還是都要用(手動監測)採樣才行!」
3個多月的監測結果,空保處8月28日在大城鄉台西村的活動中心辦說明會。當日出席說明會的村民許奕結說,「空保處拿(台北)艋舺的空氣跟大城比,說我們的空氣算不錯的,因為艋舺有很多汽機車,空氣比大城還糟。都沒有在講我們居民事實上的污染問題,而是講一些不痛不癢的話呼嚨過去,我們越聽越洩氣。」
環保署的監測數據並未對外界公開,《報導者》向空保處索取,處長蔡鴻德說:「上次測的只是一段時間而已,資料還不夠,要累積比較多的資料,希望不同季節都有,這樣說服力比較高。」空保處另以書面回應,指出5到8月的監測是「廠商於現地試做以展示功能」,9月20日到11月30日又繼續進行重金屬連續監測,兩季的監測都完成了,「目前正就數據執行品保審查作業中。」
要累積更多的數據,要品管品保減少誤差,官方說法聽來都言之成理。但也讓人想到科學家在1963年就已發現到美國中西部的石化工廠導致酸雨,建議降低空污排放量,卻被美國政府以「要進行更多的研究」而拖延不處理,到了1990年才進行總量管制,但三十年來環境的破壞已不可回復。研究環境風險治理的政大公行系教授杜文苓說:「科學討論中的『不確定』與『未知』,更常成為政策不作為的最佳藉口。」
環保署的標準方法來自美國,然而在美國,隨著日新月異的污染新元素,國家標準方法與學術界或民間所研發出的「參考方法」(reference method),其實是雙管齊下,共同來解決污染問題,沒有哪一個方法是唯一的權威。
詹長權說:「科學上本來就有測不準原理,所有方法都有它的極限,沒有哪一種是完全正確的。『參考方法』並非比較不嚴謹,而是往往比『標準方法』更新更敏感也更進步,政府行政上的落後,然後來說新的方法不能用,這是不對的!政府應該多多蒐集民間、學界常用的方法,然後變成參考方法,而不是說沒有方法所以不能採證,沒法採證就不採取行動!」
六輕最為人所稱道的是廠區內整合石化上中下游產業,麥寮專用港使其能進口大量原油提煉出輕油,輕油裂解後便可產生氯乙烯、苯乙烯、合成酚等石化製品原料。廠內四、五層樓高的儲槽就有2千多座,連接上中下游的原料配管長達3,300公里,整整可繞台灣三圈。大型儲槽以及管線設備連接處,都是VOCs容易逸散之處。
問題是:六輕廠區2千多個儲槽和2百多萬個設備元件要如何檢測起?主要負責稽查的是雲林環保局,但地方環保局人力不足,將此計畫外包出去給專業顧問公司,在麥寮辦公室有7人駐點,顧問公司再發包下去給第三方檢測機構。六輕本身依據環評通過結論,也需定期找第三方檢測機構執行檢驗。
儘管六輕所找的第三方機構都經過環檢所認證,但檢測出來的數字都不會超標、總是合乎標準。
成大環工系教授吳義林說:「設備元件是委託環檢所認證的第三方檢驗公司去做,但我們一直很懷疑,到底有沒有好好去測?這裡面比較大的問題是,他們(第三方檢驗)做出來很低,六輕也高興呀。我覺得環檢所應該要有一個品管品保的機制去查核,政府要花錢,照他(第三方檢驗)的方法實際去做一次,再比較看看有沒有落差。」
負責監督第三方檢驗機構的是位於中壢的環檢所。副所長巫月春向《報導者》指出,目前官方認可的空氣檢測第三方機構有50家廠商:「一家廠商通常2年輪到一次,我們會去實驗室或現場,如果有人檢舉,才會增加頻率。」我們追問,會不會考慮用錄影的方式,檢驗廠商在現場到底有沒有確實執行檢測?
巫月春說:「六輕是石化廠,我車子進去要有滅煙器,我錄影機帶進去要防爆,這有很大的困難。它有點像國防重鎮,廠區很大,製程那麼多我們也看不懂,一定要他的人來帶。你不能完全歸咎六輕那麼狡猾,它爆炸了我也付不起。」但錄影器材不太可能引發化工廠爆炸吧?巫月春改口說,「六輕有理由說這是他工廠製程的秘密,洩漏出去怎麼辦!」
我們再問,六輕已營運20年,公權力進入六輕廠區稽查,無法錄影也無法用GPS定位,這樣的效率會不會太慢了?巫月春說:「老實說,為什麼一定要檢測機構進去,CEMS連線一樣可以看得到呀!」
CEMS指的是煙道連續自動監測設備,六輕廠區內的400根煙囪,目前有34根裝設CEMS,不到十分之一。官方的說法是,這34根已掌握8成的排放量,然而對於製程複雜的石化園區而言,重點不是排放量的大小,而是具體排放了什麼化學物質才更值得關切。
彰化環保聯盟理事長施月英質疑:「我們幾次檢舉說冒黑煙了,很清楚還有錄影,幾點幾分在什麼地方,環保局來了也不知道是哪一根,專業判斷能力很不足,再怎麼檢舉都沒用!如果每一根都有裝CEMS的話,至少還可以看一下數據有沒有異常。」
實際去看CEMS的監測內容,包括二氧化硫、氮氧化物、一氧化碳、氧氣、排放流率、溫度、不透光率,但對於最毒的VOCs或重金屬,CEMS仍然無法監測。
將監管六輕的責任,全部丟給環保單位與地方政府,也不盡公平。環保署副署長詹順貴說:「人力和資源都比環保署多很多的經濟部,除了嘴巴講經濟發展,它到底盡過目的事業主管機關的責任沒有?有積極輔導六輕,去用最好的製程和污染防制設備嗎?」
經濟部是六輕的目的事業主管機關,然而經濟部工業局在2005年委託成大所做的一份報告「雲林離島式基礎工業區環境與居民身體健康之暴露與風險評估研究」,卻以密件的方式隱匿資訊,未對外公開。2009年《自由時報》拿到這份密件報告,指出報告內容和詹長權後來所做的雲林流行病學研究結果相似,「麥寮鄉附近學校測得『苯』的平均值偏高,有致癌風險。」
主管機關隱匿致癌風險資訊,並放任六輕自己管理自己,雲林縣立委劉建國說:「政府怠惰,讓六輕這麼大的石化廠區『自主管理』,我都說那是『自殺管理』。2010年左右六輕發生18次工安大火事件,一下子就完全燃燒,消防隊進去還要獲得他們同意,連我是(立法院環衛委員會)召委想進去勘災也進不去。政府應該要成立國家級應變中心,不能讓它自主管理,它永遠都會講它符合國家標準。」
2010年六輕大火連環爆,當時雲林縣長蘇治芬就已呼籲中央成立災害防治機構。現任縣長李進勇也說:「六輕的毒性化學物質如果洩漏就很恐怖,2009年曾經發生光氣外洩事件,吸進去的話整個肺都會腐蝕,我建議要成立國家級的災害防治機構,但中央始終沒反應。」
面對從學者到地方政府的強烈抨擊,台塑安衛環中心副總經理吳宗進接受《報導者》訪問時說,台塑設置「麥寮園區八層空污防護網」,扮演「環境品質守護神」的角色。並成立空氣品質評估及諮詢委員會,邀請國內外著名空污專家研究麥寮空品變化,其中一項結論是:「中南部空氣污染較高的冬季期間,主要吹東北季風,六輕排放的污染物多會被吹送至台灣海峽。」(台塑完整回應請見系列報導之六)
當我們繼續追問,所謂「國內外著名空污專家」到底是哪些學者?安衛環中心蔡建樑經理說:「學者經常更換,沒有固定,因此無法提供名單。」
不管是鬆綁更多的檢測方法,或者擔負起監管的責任,官方該有更多行動,卻始終消極、怠惰,地方受害的「環境難民」,只能坐以待斃嗎?
90年代末,殼牌化工廠選擇設廠在美國路易斯安那州Norco的黑人社區附近。當地居民先是以空氣桶監測蒐集數據,顯示有高濃度的化學物質,進而促使官方進行特別的額外監測,結果追溯到殼牌化工廠外洩有毒物質。
居民以「公民科學」取得堅實的數據,因此要求殼牌公司負起責任,以高於市價三成的價格,買下因環境污染而想遷離的居民房子,在工廠和社區之間建立無人居住的緩衝區。
關注公民科學的政大教授杜文苓說:「所謂的科學數據有很多的層次,當然如果有資本,就可以自己有儀器還有實驗室,去累積系統性的數據。但是即使沒有資本,例如地球公民基金會曾連續監測100天看高雄霧霾狀況,這也是一種數據。最勵志的案例是高雄文府國小,常常聞到(學校附近東南水泥傳來的)臭味,小學生去採集雨水、看風向紀錄甚至做地形模型,也去社區發問卷,後來得到全國科展第一名,還發明口罩的專利。最重要的是,他們查出是東南水泥,還真的促使停工。」
坐以待斃不如起而行,Norco黑人社區對殼牌公司提出一個很好的質問:「誰先來誰後到?」當地居民說:
「如果我在化工廠蓋好後才搬來這裡,我不會說它不好,因為,是我自己的選擇。但是當居民比化工廠先來,而化工廠帶來污染,那麼,就是它侵犯我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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