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者》攝影工作坊──在地影像扎根計畫
第二期的《報導者》在地紮根計畫順利結束。這次的工作坊成員有更多的年輕學子,也有第一期的舊生再次報名學習。此外,黃建亮老師也加入了導師行列,讓本期師資陣容更為充實。由於結訓當天時間緊迫,學員與導師們都還沒有機會對這次的培訓過程表達回饋,那麼我就藉這次的邀稿拋磚引玉,也希望學員與其他導師先進們給予意見。
1990年代Konica軟片有兩句經典的廣告詞,一句是「他抓得住我」,另一句是「我用Konica寫日記」。Konica是軟片品牌,因此這句廣告詞後來就演變成「用相片寫日記」。1990年代的大眾攝影還是底片的天下,網際網路還不算普遍。那時的電話是電話,相機是相機,隨身聽是隨身聽。因此,用相片寫日記顯然是底片廠商的一種推廣與期待。經過了二十餘載,似乎是自然而然地,我們真的用了相機來寫日記,今天的電話是相機、是隨身聽、是一台電腦。我們隨時隨地都可以看到人們拿起手機拍照,現在看起來,李立群的廣告詞儼然就是一個預言。
我還是攝影科班學生的年代,必須學習大量的攝影科學技術與知識。那些科學知識包含了光學、化學、敏感度測量學;技術上則是不斷地操練暗房技能、攝影技能。學期考試必須帶著計算機計算透鏡的焦點、蛇腹長度與光圈值。學期作業則是像化學實驗一般,用水浴法將沖片藥水控制在正負0.5 ℃以內,以手工精準地控制沖片條件,然後再用儀器測量底片銀鹽濃度,用方格紙描繪出每一格底片的濃度與曝光指數。如我先前受過工程訓練的同學,則是直接寫程式、用電腦繪製曲線圖,用數位溫度計取代指針盤式溫度計,用工程計算機與微積分公式取代徒手計算。
但是,今天學習攝影的學子們不再需要接受這種訓練,這些技術操練與知識訓練已經收攏在晶片的程式裡;神速的手動對焦與目測對焦也成為倚老賣老的故事。和我經歷同一時代的朋友與前輩們不要抱怨、更無須動怒,這是一種社會事實,它不僅具有客觀性、強制性、也存在著普遍性。它也許讓我們對過去的機械相機存有緬懷,但也讓攝影進入到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即是內容。
儘管這個時代充斥著日常生活照片,但是想要「學習攝影」的學子們顯然不是為了學如何「P圖」、如何「美肌」到不科學而學習攝影。毋寧相信他們是在這個攝影即是生活、生活即是攝影的年代,渴望獲得如何透過攝影來獲得探索世界、介入社會、或是創作藝術的知識與能力。
在攝影術這麼普及的年代,普及的並不僅是攝影本身,而是整個生活世界的「視聽化」。
因為技術的解放,我們不再局限於定格相片這樣的媒介,影音也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透過Google街景找一家餐廳、透過影音獲得商品資訊、透過某個網紅的直播了解時事、參與評論⋯⋯這是當代社會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2年前某個公部門官員們急著問我,如何找到infographic的學者前來講課;今年他們急著找的是Instagram行銷專家為他們講課。他們意識到,政府不再只能透過電視、報章雜誌,用傳統的文字形式進行訊息傳布,那已經不是當代社會人們獲得資訊的方法了。他們知道,在這個講求秒殺、秒懂的年代,民眾只願意用電梯從1樓爬升到8樓的時間看完一則資訊,那將會是手指往上滑不超過3次的文字量、1分鐘的影音、或是一張明白清楚的圖表與複合資訊。過去那種咬文嚼字的文筆、細說從頭與鞭辟入裡的冗長文章,不再是現在受眾的菜。
同樣的,這個現象也是一種社會事實。它或許讓我們對過去的寫作者與文字存有緬懷,但也讓資訊進入到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那同樣是內容。
在我看來,大眾並不是沒有辨識能力,大眾知道什麼短片是廢片,什麼文章是廢文。大眾是不是花了更多的時間在看廢片與廢文是另外一個議題,但是對一個學習從事媒介內容產製的工作者而言,一則3分鐘短片究竟要說什麼、闡述什麼概念,那才是挑戰。對一個編輯而言,如何將各種複雜的訊息整合成視覺化的資訊圖表、這個資訊圖表可以讓讀者看完以後,秒懂了什麼事,那才是困難。
在這次的工作坊當中,學員們確實懂得使用各種媒介工具,拍照也不再是唯一的方式。學員們可以很快速地摸索影音技術,或是各種照片的表現形式。但是不意外的,內容仍舊是學員們的挑戰。
一位拍養蚵戶的學員很快地發現,他找不到切入這個題材的議題。另一位透過影音拍攝家人的學員發現,她在拍攝過程中反省了她與家人的關係,從而修改了題目,有了極大的轉變與進步。無論是找不到主題的議題性,或是發現了自己的動機值得商榷,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討論、尖銳質問、毫不客氣的批判中獲得。在這個過程中我也發現,做為導師,我們的經驗、知識、觀念與態度才是學員們所需要的。我認為,在專題報導的學習中,這是產生內容的重要基石。因此,我欲提供給學員的學習,會是經驗多於技術、觀念多於操作、態度多於方法。
本期的工作坊很精采刺激,我知道有些學員在簡報時非常緊張,但他們還是表現出極佳的勇氣。他們被逼著進入田野、簡報時被導師咄咄逼人地質問,甚至毫不客氣地指出功課不足之處。但是他們也受到劉子正導師的影響,反省了作品表現形式的意義、面對黃建亮導師的質問,開始思考想拍攝的題目對自己有什麼意義、吸納謝三泰導師的分析,理解台灣民主運動的歷史。
很多朋友對台灣的攝影環境抱持悲觀態度,但我是樂觀的。在攝影術這麼普及的年代,還有這麼多人願意這樣地學習紀實攝影與專題報導,何須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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