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學民思潮3月20日宣布正式解散,成員將分成兩批,以黃之鋒為首的會籌組新政黨,成員如黎文洛等參與9月舉行的立法會選舉,至於不想走政治路的,就會籌組另一個學生壓力團體,專注於教育議題。學民思潮的歷史任務終於結束,黃之鋒希望擺脫學生壓力團體的尾巴,用10年的時間推動公投自決,用公投來決定要香港不要留在一國兩制。
學民思潮成立於2011年,崛起於2012年梁振英當選香港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後,以反洗腦國民教育得到市民支持,曾發動12萬人包圍政府總部,最終迫使撒回,從此學民思潮正式登上舞台,成為梁振英管治時期,最具代表性的新生社會力量。
2014年雨傘運動始於黃之鋒率領學民成員佔領政府總部公民廣場,觸發群眾聲援,政府出動鎮暴警察及催淚彈,將金鐘變成戰場。由那一刻開始,佔中三子包括法律學者戴耀廷、牧師朱耀明及社會學家陳健民的領導地位,已讓渡予黃之鋒,他成為了佔領區的偶像,也成為國際媒體的焦點。但這只是黃之鋒的個人冒起,不代表學民思潮的勢力擴張,反而在傘運後,學民思潮作為中學生組織,卻無法持續擴大,難以進入學校,於是部份年輕人決定積極組黨。
黃之鋒一直有意識地攻擊香港老人政治,代表年輕人去衝擊。無疑八十年代自本土政治人冒出頭開始,從未進行過世代交替。台灣當年黨外運動的大老,今天都相繼淡出,但香港泛民的主力--民主黨,仍然是1989年六四一代掌權 ;而建制派操盤之大老,包括特首梁振英本人,均是八十年代走親共路線的政治代理人。問題是連中國大陸領導層及大陸港澳事務主管都換了兩次,香港恍似變了冰封,一切凝固在基本法起草年代。
香港政治至今是掌握在「六字頭」,六十幾歲這一代的手上。九七年香港主權移交,英國工黨布萊爾(Tony Blair)成為第51任首相時才44歳。
黃之鋒認為立法會議員平均已57歳,最年輕的泛民議員已經43歲,他希望促成政壇年輕化。但其實他對錯焦點,香港問題不是年齡或老人政治,而是政治人才無法進行交替,其背後有結構性的原因。 政治制度上行政權不開放,從政者困死在議會沒有出路,逐漸令泛民議員產生一種保守心態,變得被動及消極。因泛民與北京之間雙方力量對比過於懸殊,北京一邊主動拖慢民主步伐,另一邊大力投資親共政團,奪取各級議席,同時扶殖親共政團出任局長、副局長及行政會議。面對北京的步步進迫,泛民只有在議會內作軟弱無力的抗議。
基本法所謂「循序漸進」緊砸咒(編按:香港基本法第45條和第68條),議會一半由小圈子功能組別選舉產生,而直選採用比例代表名單投票制,令黨內論資排輩文化更形猖獗,新人除非脫黨參選,否則至少等10年以上。
直選議席少,選舉路大塞車,泛民政黨內早佔位置者則用各種理由拒絕交班,因為只要鞏固黨內地位就能篤定當選。由於北京對特區政府用人採用的劃線方式,是沿自1989年六四後訂下圍堵政策,針對凡曾涉支聯會(編按:支聯會全名為「香港市民支持愛國民主運動聯合會」,其理念是支持中國有自由、民主、人權)的一整代人,泛民核心不論如何資深,都沒有機會入閣當官。
例如六四後當選的民主黨議員涂謹申,今年53歳,原來做了議員足足25年!多恐怖。北京長期圍堵泛民的政策實施了20多年,最後造成泛民內部分裂,少壯派出走,互相攻擊,眼看就要成功收服「反對派」之際,殊不知2012特首選舉北京走了一部壞棋,讓滿腦子充滿八十年代「港英鬥爭」思維的梁振英偷雞成功。
梁振英以擁中的深紅背景出任特首,管治手法落伍,又以鬥爭為綱,赤化香港的陰影濃罩,中港矛盾由政制民主化,全面擴大至生活層面的資源爭奪戰,香港人心態由此改變。市民過去在選舉政治中,一直支持1989年起家的泛民,形成所謂「和理非」路線(和平、理性、非暴力),泛民則選擇體制內參與,與中共鬥而不破,他們相信要與北京打交道,香港民主才有出路。
但香港人這幾年想法改變了,他們認為北京由始至終無誠意讓香港人普選,而香港自治正受到嚴重威脅,於是年輕人喊出了「民主回歸30年徹底失敗」的口號,全盤否定泛民過去30年工作,並且得到相當部分泛民支持者和應。北京的強硬令泛民兩面不是人,鬥而不破變成任人魚肉,年輕人倡議另一種「身份政治」及情感動員模式,以本土主義反赤化為號召,得到大量原本不熱衷於政治的同代人和應。
而黃之鋒及其他學民年輕素人,更同時得到經歷八九學運的中年人支持,原因是他們有一種「贖罪情結」,認為自己那一代無盡力爭取,才搞到香港如斯田地,於心有愧,不問情由全力支持黃之鋒。而泛民內六四一代也根本無能力回應本土主義、公投、以至自決、主權獨立等政治訴求,連基本論述能力也欠缺能力。
香港已到了世代翻轉的海嘯前夕,這從去年底香港區議會選舉,有8名「傘兵」成功著陸(編按:當時有8名支持雨傘運動的政治素人打敗了政壇老將),而最近本土派大學生梁天琦在新界東地方補選裡,雖未當選,但拿下6萬多票的第三高票,已見青年翻轉政治的端倪。
黃之鋒組黨正是其時,也是青年從政的必經之路。但我們期待不只是世代交替,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政治主張,他們希望自決公投香港命運。但如何由口號層面走向具體化及可操作化,給予香港人未來的想像空間,帶起新一波的政治運動,將是挑戰。
當香港人將在2047年,面對「一國兩制」50年不變承諾的終止之際,在這個1997後的第二個時間大限來臨時,黃之鋒等人能否面對香港「第二次前途問題」,在激進本土、獨立派及泛民「和理非」之間,實現他倡議的「將民主自決取代民主回歸」,這不是一條易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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