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剛過去的星期日(9月4日)傍晚,在藍田公共屋村啟田邨出現一條長長在山邊人行道蜿蜒的人龍,他們排數小時也為了投下手上一票,另一邊香港島中產的太古城居民,排了近4、5小時,到零晨2點半,堅持要投票給雨傘運動青年領導羅冠聰及民主黨新生代許智峯。香港立法會選舉220萬人投票,58%歷史新高投票率,這些現象説明了什麼?
回顧香港人的選舉歷史,影響投票行為來來去去就只得一個因素:中港關係,每當中港關係緊張、對立、矛盾惡化,就必定推高投票率,也影響反建制陣營的得票。香港曾經有3次這樣的選舉,最經典是1991年第一次直選立法局,六四情結令民主派大勝;2004年那屆因2003年反對《基本法》23條立法,爆發50萬人上街遊行,翌年投票率創新高,民主派也取得好成績。2016這一屆投票率更超越2004年,究竟,這一次香港人對中港關係,表達了什麼訊息?
雖然220萬香港人出來投票,但在《基本法》所創設的「古怪體制」下,結果仍然是改變不了整體的政治格局,立法會內一半是小圈子產生功能組別議席,加上量身訂造的比例代表名單投票制,令親北京的建制派牢牢控制40席,非建制陣營只得29席,他們掌握的只有否決權。
表面來看,好像一切如常,局面受控,但這是繼今年農曆初一旺角騷亂後,另一場更洶湧的海嘯來襲,是暴風雨的前夕。因為這次選舉其實宣告了港式獨派登場,溫和、中間的傳統泛民政黨加速消失,這是香港自1991年引入立法局直選以來,政治生態出現了質變。這是兩年前那場歷時79日街頭佔領行動的持續影響,政治上北京及特首梁振英不單沒有解決丶緩和矛盾,反而更強硬對付年青人,將政治黑手伸入大學,傳媒,最後終於到了下一波爆發階段。
雨傘運動後,政改拉倒,民主化原地踏步,政府不斷拘捕、起訴,年輕人的憤怒無從宣洩,運動迅速分裂,主流民主派雖然在議會繼續進行激烈抗爭,包括拉布條、佔領主席台,阻止撥款表決,但無法形成一條新政治路線,加上梁振英強硬回應,朝野之間完全陷入僵局。而領導雨傘運動的學聯則受到同學指責,大專院校出現「退聯」運動,多間大學學生會退出學聯。
香港反對運動空前分化,以香港大學學生會為首,年青人轉向港獨,短時間內梁天琦「本土民主前線」及梁頌恆、游蕙楨「青年新政」崛起,經過2015年區議會選舉及2016年6月立法會補選,港獨運動走上政治舞台。但雨傘運動中學聯、學民思潮及社運人這一翼並未消失,政治上他們飽受攻擊,認為要為雨傘運動失敗負責,好像一時失去光環,但市民可不是這樣想,兩年來普羅香港人對佔領運動的支持並沒有消失。今屆高票當選的朱凱廸、劉小麗及羅冠聰,都是代表另一種抗中拒中意識,他們提倡本土自決,稱為自決派。在政治光譜上,自決派與港獨相近,甚至可以視為變種,自決與港獨派是有機會成為聯合陣線。
1991年選舉登場的民主黨是「大中華統派」,雖然自1989年六四以來,北京與民主派雖然關係惡劣,但雙方維持「鬥而不破」關係,支聯會在1997年後可以繼續存在,但井水不能犯河水。2004年選舉造就的是公民黨,他們重視公民社會、普世及核心價值,但仍接受基本法憲政框架。
2016年選舉後上場的,是拒中抗中的朱凱廸、劉小麗、羅冠聰、姚松炎、梁頌恆、游蕙楨、陳志全、鄭松泰等人。這股勢力形成過程已經有7、8年,2008年選舉激進勢力抬頭,傳統泛民一直萎縮,由2008佔47.8%到今屆只得28.8%,而激進勢力則上升至26.1%。傳統泛民資深議員如李卓人、何秀蘭、馮檢基均告敗選,而接班的新生代,他們也開始告別上一代大中華「統派」意識形態,漸漸向自決派靠攏。這是形成自決聯合陣線的開始。
自決及港獨運動,是在梁振英管治下迅速成形,借此次反梁形勢下的選舉正式走入議會。若干年後北京回頭再看,必定追悔不已,因為我認為現時香港市民並不一定是支持自決及港獨理念,而是一種抗議票,是反對粱振英「倒行逆施」,所以選一些夠「硬淨」的人進入議會,與梁振英及共產黨對著幹。梁振英打開了港獨這個潘朶拉盒子,今後北京要再強硬阻止的政治成本愈來愈高,自決獨立運動,或明或暗,或急或緩,都會成為反對運動的主流。
北京如何調整對港政策,已經迫在眉睫,若強硬下去,取消當選有港獨傾向議員資格,立即引起更大規模騷亂。若改弦更張,「窗口」是借明年初舉行的行政長官選舉,拍板換人,以宣示溫和路線,緩和香港內部抗中反梁氣氛。
香港,已到了關鍵時刻!
用行動支持報導者
獨立的精神,是自由思想的條件。獨立的媒體,才能守護公共領域,讓自由的討論和真相浮現。
在艱困的媒體環境,《報導者》堅持以非營利組織的模式投入公共領域的調查與深度報導。我們透過讀者的贊助支持來營運,不仰賴商業廣告置入,在獨立自主的前提下,穿梭在各項重要公共議題中。
你的支持能幫助《報導者》持續追蹤國內外新聞事件的真相,邀請你加入 3 種支持方案,和我們一起推動這場媒體小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