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 World 國際週報》
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台灣時間22日清晨1點46分,正式宣布退出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並公開支持59歲的副總統賀錦麗(Kamala Harris)接棒民主黨總統候選人。81歲的拜登以公開信表示,儘管自己希望競選到底,但為了「民主黨和美國的最大利益」,他最終同意放棄連任並專注於最後半年的總統任期。
拜登的退選決定,是繼詹森(Lyndon B. Johnson)之後,56年來第一位放棄連任的美國在位總統──但此刻距離11月5日的大選投票日僅剩107天,美國史上未曾有過如此緊迫的「選前換帥」,賀錦麗能否及時團結民主黨?78歲的川普(Donald Trump)和共和黨能否趁勢擴大領先?都讓美國政壇走入沒有前例可循的難料新局。
拜登宣布退選的兩個小時後,賀錦麗發出公開聲明感謝拜登的「無私與愛國決心」,並正式宣布參選總統──假若賀錦麗如願在11月5日贏得大選,她將成為美國史上第一位亞非裔與女性總統──但根據民主黨的提名程序,來自全國各州的民主黨地方黨代表,將先在8月7日舉行「總統提名線上投票」,接著8月19日才會在芝加哥召開的民主黨全國大會(Democratic National Convention)完成大選誓師和正式提名;換言之,賀錦麗雖然受拜登欽點接棒,但她仍必須用最短的時間全面壓制黨內雜音,才能在16天後的提名投票裡,鞏固民主黨人的認可與團結支持。
作為美國史上年齡最長的總統,81歲的拜登過去一年多來的健康狀況屢屢遭受選民質疑,特別是在6月27日的美國總統電視辯論會上,拜登頂著沙啞混濁的嗓音,屢屢出現忘詞、答非所問、反應遲鈍且聲音虛弱的尷尬模樣,不僅讓共和黨的對手川普占盡上風,極為失望且擔心選情崩盤的民主黨支持者,更自此掀起了要求拜登自主退選的換人聲浪。
一開始,拜登團隊堅持不願退選,並強調臨陣換帥的負面效應,恐會刺激民主黨的提前分裂,反讓川普成為漁翁得利的最大贏家。但當7月14日川普在賓州造勢活動遇刺受傷後,共和黨的團結聲勢進一步加倍放大,同一時間拜登卻再次染上COVID-19病毒而隔離休養,一來一往的氣勢對比,促使民主黨的黨內大老們進一步對拜登施壓,好萊塢影星喬治.克隆尼(George Clooney)與《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等進步派輿論旗幟更帶頭發難,公開要求拜登退選讓賢。
7月18日,美國各大媒體突然發出了同一條政治報導,指與拜登互動密切的前眾議院議長裴洛西(Nancy Pelosi)與前總統歐巴馬(Barack Obama),都已正面建議拜登「主動退選」。儘管裴洛西辦公室對外堅持否認有施壓情事,但幾乎所有華府政治線記者都表示:拜登遭到了黨內極大的勸退壓力,最快可能會週末就宣布退選。然而結束居家隔離的拜登,卻在週六返回工作崗位,並透過競選團隊發出「造勢動員令」,拜登與歐巴馬派系的關係降至冰點,民主黨高層之間也再陷僵局,美國各大媒體因此判斷「拜登大概還會堅持撐個一陣子」。
但到了華府時間7月21日下午1點46分,拜登競選團隊卻突然發出了退選聲明──《紐約時報》報導,拜登是在週日午後「無預警對競選幕僚下達退選決定」,並立刻指示團隊發出公告信。
「能成為你們的總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榮譽。雖然我本打算競選連任,但我認為──為了民主黨和這個國家的最大利益,我應該退下來,專注於在剩餘任期內履行我的總統職責。」
拜登在公開信上,特別點名副總統賀錦麗與眾多支持者的一路支持,並表示自己將於本週稍晚發表正式演說,清楚解釋自己放棄連任的決定。隨後,拜登也於社群平台上發表了一段給民主黨人的說明,強調自己將支持賀錦麗成為接棒自己的總統候選人:
「致親愛的民主黨夥伴們,我決定不接受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提名,」拜登寫道,「在2020年成為民主黨的總統提名人後,我的第一個決定就是選擇賀錦麗擔任副手,事後證明,這是我所做出的最佳決定。今天,我想全力支持並推薦賀錦麗成為民主黨2024大選的總統提名人──民主黨人們,該是時候團結起來對抗川普了,讓我們一起加油吧。」
在拜登宣布放棄連任並支持賀錦麗參選後總統後,低迷許久的民主黨人也瞬間甦醒了過來──以前總統柯林頓(Bill Clinton)與前國務卿希拉蕊(Hillary Clinton)為首的民主黨頭人,紛紛表達對拜登的感謝並公開力挺賀錦麗參選;至於因為從中施壓退選而與拜登關係尷尬的前總統歐巴馬,則表達了對拜登的祝福與感謝,卻未跟進民主黨黨內對賀錦麗參選的第一時間背書。《紐約時報》指出,雖然歐巴馬過去與拜登的搭檔很有默契,但在2016年民主黨總統提名初選裡,歐巴馬卻沒有公開支持自己的副手拜登、而是支持希拉蕊,這讓拜登家族一直心存芥蒂,因此歐巴馬雖然私下已經動員支持賀錦麗,但為避免再度激怒拜登、引發民主黨分裂,直到8月19日民主黨大會正式提名賀錦麗參選前,歐巴馬都不會公開表態。
59歲的賀錦麗出生於加州奧克蘭縣的一個小康移民家庭──她的母親是來自於印度的癌症專家,父親則是牙買加出身的非裔經濟學者,因此賀錦麗同時擁有亞非裔美國人的雙重身分背景。雖然賀錦麗的父母在她小時候就離婚,但兩人都非常投入於1960年代的民權運動,這不僅影響了賀錦麗的成長過程,也形塑了她從政以後的政治觀。
成年後的賀錦麗,先是就讀於培養無數非裔美國領袖的名校霍華德大學(Howard University),接著在加州大學舊金山法學院(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College of the Law, San Francisco)取得法律博士,並一直在加州擔任檢察官工作。2010年,賀錦麗被選為加州州檢察長,成為美國最大州級司法單位的負責人,在此期間她以鐵腕務實的執法風格打響了政壇名號,最後更在2016年當選加州的聯邦參議員。
在國會參議院期間,賀錦麗於川普通俄門、被控學生時代性侵同學的大法官卡瓦諾(Brett Kavanaugh)任命聽證會上鋒芒畢露,並憑著務實強硬的幹練姿態嶄露頭角。到了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前夕,賀錦麗更大膽地參加民主黨提名初選,並在幾次辯論裡與後來獲得提名的拜登唇槍舌戰。
然而在2020年大選的民主黨總統提名初選中,賀錦麗的政治缺點也被放大檢視──儘管她的移民二代背景與女性主義色彩曾受相當大的期待,但賀錦麗在加州州檢察長任內的「強力執法」態度,卻讓她備受黨內進步派與非裔美國選民的質疑。更糟糕的是,賀錦麗在黨內初選期間,時常出現政見論述枯燥、難以與選民熱情互動等尷尬場面,這與她在國會的強勢表現反差大,最終也讓她的聲勢開高走低、早早退出競爭行列。
《紐約時報》當時曾深入分析,指賀錦麗的強項在於務實有條理,在執行層面的細節掌握上極有效率,「但賀錦麗幾乎沒有可被定義的意識形態,這反而讓她給選民一種立場浮動、缺少『願景』的致命弱點。」報導認為,賀錦麗不僅缺乏「說故事的『造夢』能力」,在政見論述裡也常跳東跳西、缺少號召連貫性,再加上她長期活動的加州是幅員廣大、支持穩固的民主黨鐵票倉,她的競選策略也習慣於大型廣告聯播、接受媒體訪問的空戰模式,反而缺少與基層選民拉票、深入人心互動的個人魅力與草根經驗。
2020年拜登贏得民主黨總統提名初選後,也在各方推薦下選擇了賀錦麗成為自己的副手搭擋,這一方面是因為賀錦麗的年輕、女性、移民二代身分,補足了拜登被黨內新生代詬病的「不夠多元」的身分政治問題;二方面是賀錦麗與拜登已故的長子──因腦癌早逝的德拉瓦州檢察長波伊・拜登(Beau Biden)──曾是法界舊識,因此賀錦麗才得到突破政治天花板的機會,成為美國史上當選副總統的第一位女性和亞非裔美國人。
然而賀錦麗的副總統之路並不順遂,她並未如預期一般地發揮自己的銳利問政風格,反而很快被華府的權力遊戲邊緣化。過去4年,賀錦麗曾多次代表拜登參與國際會議,並負責處理美國─墨西哥邊境的移民偷渡問題。但由於可動用的資源不足,民主黨又在2022年期中選舉失去了國會多數黨的位置,賀錦麗也因此被困在華府無止盡的國會協商裡(副總統即為參議院議長,是白宮與國會山莊之間的協商橋梁),進一步失去積累品牌形象與政治實力的空間。
副總統任內,賀錦麗的全國民調不僅一直受拜登的低支持率所拖累,她個人的選民好感度甚至比拜登還要更低。但當拜登於今年(2024)6月的第一次總統辯論會慘敗給川普後,民主黨內部對於拜登高齡與健康狀況的焦慮,卻給了沉寂許久的賀錦麗一次絕地重生的絕佳機會。
英國《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指出,在拜登苦於繁忙職務與體能狀況時,賀錦麗開始更多地擔任其「基層造勢者」的責任,她在墮胎權問題與性平教育問題上的進步姿態,開始得到了女性與年輕支持者的重視;在棘手的以色列─巴勒斯坦戰爭裡,賀錦麗也比拜登來得更有政治彈性與輿論同理心。
更重要的是,賀錦麗與企業界的互動相當密切,與民主黨內的兩大家族──柯林頓與歐巴馬派系──也都關係良好,因此當民主黨開始施壓拜登退選之際,賀錦麗的黨內聲勢也一路扶搖直上。
質疑者認為,賀錦麗缺少個人魅力與號召願景的缺點,恐進一步強化川普舌燦蓮花、極易吸引草根選民的個人優勢,就算賀錦麗本人有非常進步而突出的身分政治特點,但其亞非裔與女性總統候選人的標籤,反而更容易成為對手煽動對立的攻擊焦點,進而落入與2016年希拉蕊類似的苦戰困境。
但支持者則強調,賀錦麗本人其實極具領袖魅力也長袖善舞,各種政見上也都非常有彈性,考慮到美國選民對於極化政治的疲乏感,賀錦麗「無聊但務實」的中間形象,或許更能強化反川普派選民的回歸。再加上拜登臨陣退選的現在,民主黨已經沒有時間重啟提名初選,因此作為副總統、又獲得拜登公開支持的賀錦麗,才成為民主黨無法拒絕、也最具黨內公信力與號召性的接棒人選。
面對「拜下賀上」的民主黨換帥變局,早有準備的川普與共和黨,也立刻發出鋪天蓋地的政治攻勢。像是共和黨籍的國會眾議院議長強生(Mike Johnson),就譴責民主黨掩蓋拜登的健康問題,喊話拜登應該「立刻辭去總統職位」;共和黨參議院領袖麥康奈(Mitch McConnell)則表達了對總統「被迫退選」的同情,以嘲諷民主黨逼宮拜登的難看內鬥;川普團隊更拿出了預先製作的文宣,嚴厲批評賀錦麗在邊境管控偷渡客的問題上,「展現其無能本質且和美國社會嚴重脫節」,並強調:無論民主黨改派誰參選,民調領先的川普都掌握著11月5日勝選的最大優勢。
對於川普而言,賀錦麗接棒拜登的發展雖讓民主黨的傳統支持者迅速歸隊,但賀錦麗的菁英形象與進步特質,卻可能讓川普進一步鞏固保守派白人選民,特別是在賓州、威斯康辛州與密西根州等鐵鏽帶搖擺州的支持度。因此在民主黨內,目前也已積極討論賀錦麗的「副手人選」,並期待推出一名「勞工選區出身的白人男性」──被點名的熱門人選包括51歲的賓州州長夏皮洛(Josh Shapiro)或46歲的肯塔基州長貝希爾(Andy Beshear)──以平衡賀錦麗的政治色彩。
然而民主黨的選前換帥,仍因為「史無前例」而在美國政壇引發相當大的不確定性,因為這將是民主黨自1968年以來,第一位沒有經過黨內全國初選,就被提名的總統候選人。
1968年3月,民主黨籍的時任總統詹森,因為反越戰的示威壓力與個人健康狀況,宣布放棄連任。之後,民主黨經由黨代表磋商,於同年8月推選時任副總統韓福瑞(Hubert Humphrey)接棒詹森參選。但民主黨直接以派系協商提名韓福瑞的決定,卻引爆基層支持者的不滿與疑慮,最後導致共和黨的尼克森(Richard Nixon)輕鬆勝選。於是從1972年開始,民主黨才開始擴大參與機制,讓各地的普通黨員都參加初選投票,以決定總統提名人選。
民主黨的提名初選機制,是由各州依序舉辦黨員投票表達基層的支持對象,接著在民主黨全國大會上,由各州推選的黨代表,則會「尊重」初選結果的指示,將代表票投給贏得該州初選的指定候選人。但若初選指定的候選人中途退選,各州的代表人票則可「自由決定其他候選人」,不需要遵照初選名次結果作約束性投票──換句話說,拜登的退選將讓民主黨重新回到1968年的「高層政治」,由黨團派系之間自行協商共識決。
2024年的民主黨總統提名初選,早已在6月8日結束,作為現任總統的拜登毫無阻礙地贏得幾乎每一州的初選。按照原定計畫,民主黨中央將在8月7日左右舉行線上投票,要求各州黨代表提前確認支持的提名人選。之後,得到民主黨背書的正副總統候選人,才會在8月19日的民主黨全國大會上接受正式提名,並帶領民主黨選戰誓師。
《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指出,對於民主黨而言,拜登退選的最壞結果就是引發民主黨分裂、讓賀錦麗陷入代表性不足的危機,使選情提前崩盤。但在拜登宣布退選並公開支持賀錦麗的幾個小時內,民主黨的高層代表和地方頭人卻紛紛高調地表達「團結支持賀錦麗」的態度,民主黨原本幾乎斷流的小額捐款,更在拜登退選的3小時內募得了超過3,000萬美元(約新台幣9.8億元)的選舉獻金,令人意外的「大團結」氣勢,也是民主黨近一年以來黨內士氣最強的時刻。
外界預計,在民主黨高層集體支持的氣勢之下,未經初選背書的賀錦麗,應該仍能因拜登的指定接棒而順利通過8月的全國大會提名。在這之後,賀錦麗則將正面與川普一對一對決──根據原定計畫,拜登原本將以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之姿,與川普在9月10日於《ABC》新聞台舉行第二場總統電視辯論會。但在拜登退選、賀錦麗準備接棒上陣之後,川普也於社群網站上表示「第二場總統辯論必須重新協商」,除了日期可能有所更動外,川普也認為與賀錦麗的辯論應該改由親共和黨的《福斯新聞》(Fox News)主辦。
輿論大多認為,川普陣營目前聲勢領先,因此有可能戰術性拒絕第二次總統辯論,以避免給全國性聲望較低、個人形象也比較不立體的賀錦麗曝光機會,使其能取得「反川普共主」的號召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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