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Talum Isbabanal,一個布農族青年。
我是都市原住民,媽媽平地人,爸爸是布農族,高雄桃源那邊的,對自己的部落開始有「回去」的意識,是30歲之後的事,我今年38歲了。
在那以前,我對部落、對我們部落的文化很陌生,我的法文都比母語好(笑),因為多數時間還是在都市生活,沒有了解成長的環境。雖然部落的人看到我,都知道我是誰,也都記得小時候的我曾在部落做過這些、那些事,但我卻一直有「你對我很熟悉,我對你很陌生」的距離感。
我們會團聚歡慶的節日,是成年祭、打耳祭,所謂的農曆過年,對我們來說就是一個可以回家的時候,也是親友們都比較有空回家的一段日子。早幾年,因為工作的關係,我並不一定能在農曆年節回部落,但記得是在八八風災後、族人陸續搬回部落之後,我爸爸開始交代我做一件事:買瓶酒,跟阿公說說話。
在布農族裡,所謂的傳承並不是下一代(兒子)的出生,而是孫子的出生。所以我的名字Talum其實是我阿公的名字,這意思是,以後我的兒子出生,名字就是傳承我爸的。上一次回部落,我爸還說,阿公在我出生時,在我家旁邊空地種下了一片樹,那意義也是傳承,因為在他有生之年,或許看不見樹長成了林,但我看得見。
對於阿公,我幾乎沒有留下印象,因為他走的時候,我好像不滿3歲,但我記得我爸跟我說,阿公當年彌留的時候,嘴裡一直問的是:Talum在哪。
買酒、擺上酒,想著阿公,不是要祈求什麼,只是說說話,告訴他:我是Talum,我人在台北。讓他知道我記得,讓他知道我最近的工作狀況。如果可以回部落,我也會記得在山下就買好米酒,然後上山看阿公,以前買酒的是我爸,現在,已經是我的事了。
今年2月底,我跟我老婆將要搬回部落生活,就住在老家的屋子。我爸爸說過,我們部落最早是從另一邊的、台東那邊的山翻過來的,在我們老家上方,還有日治時代的遺跡、有當時的駐在所(警察局),他說他想記錄下來,我也想。那是我們自己的東西。
其實布農族的男生,對親近的家人不會有這麼多話,像是我爸,每天下班後也不會直接回家,而是繞去朋友家、親戚家,串了一大圈門子後才會回家。所以我爸從來不會管我在台北做什麼,也不會一直唸著要我回去或幹嘛,但最近他問我:「我們家那邊有塊地,你要種什麼?」欸,從來沒有人會問我這種問題啊(大笑),可能有人會問:你要買房子嗎?要買車子嗎?但怎麼會有人問要種什麼啊!我想,那是我爸給我最明確的暗示吧。
那塊地,我想種樹,那是守護,是留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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