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故事
2020年是全球瘟疫肆虐的一年,人們失去了工作、計畫被迫暫停、生活被打亂、相愛的人被分離。9月,法國已結束第一次的封城,但確診案例每天仍數以千計。
瘟疫是一場考驗,遠距離跨國戀愛的情侶只能加速面對結婚或分手的結局。許多國家幾乎鎖國,包括台灣。我多考慮了兩天,決定冒險飛到法國和愛人團聚。我在網路社團「Love is Not Tourism」找到3位台灣女生:小顧、容嘉和Olivia。她們和我一樣渴望見到海洋彼端的另一半,我們備好所有的證明文件和多份健康聲明書,冒著可能因時局變化而被多國出入境關口擋下來的風險,結伴同行。
全球旅行禁令影響了每一家航空公司的營運,航班被取消,愛侶被分隔在兩國,相聚日遙遙無期。台灣政府強烈建議國民不要進行非必要的旅行,然而,與伴侶或未婚夫相聚之必要,在國家命令當前該如何評估?
空蕩蕩的桃園機場出境大廳,2020年桃園機場旅客出入境的次數,較2019年減少了99.5%。根據旅行數據公司Cirium統計,2020年至少有43家航空公司倒閉。
我的旅行夥伴:容嘉、Olivia、小顧,我們在網路社團「Love is not Tourism」認識,第一次⾒面就在桃園機場。在出發前,我們⽇日夜夜地討論最新的歐盟邊境管制規定,再三檢查必須準備的文件,更重要的是,終於找到了擁有相同煩惱和願望的人,可以分享彼此的焦慮、擔憂和興奮。
「我愛他,我必須跟他在一起。」
Olivia的皮夾裡有她和未婚夫的合照,他們兩⼈都是刺青師,大部分時間他們相隔兩地,真正相處的時間只有3個月。當歐洲的疫情升溫時,她決定搬到比利時,和男友辦理結婚。
在伊斯坦堡的2小時轉機令人不安,機場裡人潮眾多,一方面怕⾃己被感染,另一⽅面又擔⼼被拒絕登機,又或者邊境規定突然改變、而被卡在伊斯坦堡,無法前往歐洲。
電話彼端的另一半,心裡和我們一樣焦急不安,每通過一次出入境關口,容嘉便和男友報告好消息。到達倫敦希斯洛機場後,英國移民官詢問我們旅行目的、天數、要下榻的旅館以及男友的國籍,我誠實告知,並用事先備妥的文件證明。Olivia因為太過擔心無法順利見到男友,而決定告訴英國機場移民官她只是要來英國找朋友,對方發現她沒說實話,將她帶入小房間內質詢;他們反覆問她問題,並翻查她的行李,甚至打電話給她在比利時的男友。Olivia最後誠實告知一切計畫,包含和男友馬上要去結婚的打算。5個小時後,她終於被釋放。
其他人因為誠實告知旅行原因,順利通關,入境英國。小顧馬上打視訊電話給在巴黎的未婚夫。這對情侶在2020年2月時已經訂婚,之後就被瘟疫分隔兩地,他們每天花3個鐘頭視訊電話陪伴彼此。
Olivia被釋放後,來到下榻的旅館和我們會合。大夥在倫敦短暫停留一晚,隔天一早要搭乘歐洲之星(Eurostar)前往法國巴黎。在火車站內我們必須和英國出入境關口再次出示證件出境英國,再和法國關口出示證件入境法國,這是抵達目的地前的最後一關,我們離目標很近了, 但還是無法放心。
入境法國邊境前,必須填寫健康聲明表,聲明我們沒有發燒或是肌⾁痠痛的症狀。我們在台灣就把所有文件印出備齊,甚⾄帶上備用的份量,以免在任何邊境檢查遇到麻煩。
文件夾中包含:男友的護照影本、男友的身分證影本、男友寫好的入境法國邀請函、雙方健康保險證明、雙方銀⾏帳戶餘額,能夠證明情侶交往的照片和⽂件(一起旅⾏的⾞票收據、通訊軟體對話紀錄和通話紀錄,與雙方家人的合照等等)、COVID-19陰性證明,其中陰性證明必須自費新台幣7,000元,在台灣的醫院檢測。
通過了最後兩次檢查證件,火車從倫敦離開前往巴黎,2個半鐘頭後,到了歐洲大陸。2天的旅程,2班長途⾶機、一次轉機和一趟火車,加上無數次出入境關口的盤查,我們終於抵達終點:巴黎北站(Gare du Nord)。伴侶、愛人,就站在月台的彼端,忐忑地等待這班火車到達巴黎,大夥的⼼情終於可以放鬆,沒有人被困在土耳其或倫敦,也沒有⼈被拒絕登機,我們一起出發、也一起到達。
小顧在車站月台開心地奔向她的未婚夫Robin,他們打算隔天就去市政廳預定登記結婚的⽇子。
小顧和Robin兩人都是刺青師,⼩顧在台北有⾃己的刺青店,且預約已經排到隔年,是台灣頗有名氣的刺青師。為了搬到巴黎和男友結婚,她把店收了,打算到巴黎重新打拼,願望是幾年後能和男友在巴黎一起開一間刺青店。
他們3年前在巴黎的一間刺青店駐店時認識,Robin對小顧一見鐘情,他總是陪小顧散步回家。他們約在世界各城市刺青店一起駐店,打算租下2個月的Airbnb,一起工作、一起生活。
2020年的農曆春節,Robin來到台灣徵求小顧⽗母的同意要娶她。他們原本的計畫是先同居一年再結婚,但是因為疫情,讓一起短住過的他們決定跳過同居步驟,直接結婚再同居,因為這是非常時期唯一能夠在一起的方式。
小顧和Robin先住進巴黎第十區的一間套房裡,如果⼜遇到封城,這會是他們的⽣活空間。在⼩顧到達的第一週,她整理了原本Robin獨⾃居住的公寓,彼此約定了一些生活公約,小至睡前必須洗澡、洗衣服的頻率,大⾄兩人一起擁有一個共同銀行帳戶當作生活基金。
即便有在歐洲生活的經驗,⼩顧在法國的新⽣活對她來說依然充滿了挑戰,她必須學法文,並且馬上就要⾯對複雜的居留和結婚行政手續。
與我們道別後(我、小顧、容嘉從倫敦坐到巴黎,Olivia從倫敦坐到法國北部里爾,她男友再開車一起到比利時),Olivia也順利的到達了比利時,男友馬上和她求婚。11月時,他們在男方的家人見證下,舉辦了小型婚禮。Olivia開始學法文,現在丈夫的刺青店裡工作,她期待瘟疫過後,能夠在台灣辦⼀場婚禮,再把她養的小狗接到比利時一起生活。
容嘉在到達巴黎後,她男友從⻄班牙邊界開了8個小時的車,到達巴黎北站接她回家。過了幾週,她一個月前向法國在台協會申請的特別通行證(laissez-passer)得到了回應,3個月後當她的免簽證時間到期,她可以使⽤這個特別通行證回到法國。他們現在居住在西班牙和法國邊界的山區。
9⽉24日,我的愛人在車站月台面帶微笑的等著我,我背著15公斤重的背包,一⼿拿相機,⼿指按著相機快門,記錄其他女孩的心情,我心跳非常快,遠遠地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眼淚嘩拉拉的流下來,一個禮拜前我根本不敢想像能夠和愛人團聚。
我們在巴黎停留了一個多禮拜,因為感染⼈數不停增加,我們逃到阿爾卑斯⼭區,最後決定去葡萄牙里斯本。當時的歐洲被封城的恐懼籠罩著,儘管如此,我們依舊處變不驚的消毒、戴口罩,然後過生活。以前在被迫分隔兩地的日子裡,我的⼼飄渺不定,現在疫區內,能待在久別重逢的愛人身旁,我心裡的⼩船找到了安全的港灣,終於可以好好休息。
在歐洲待了2個月後,我回到台灣,開始我的居家隔離14天。我依舊沒能替男友申請到合法的文件入境台灣,也沒辦法透過⾃己的力量讓他得到簽證。因為種種因素,雙方一起決定結束長達5年的感情。我的心情至今還在平復中,學習漸進式道別,和他、和過去5年的歲月、也和這段遊牧般的愛情。
這份愛在我心目中早已勝過對於瘟疫的恐懼、勝過家人朋友的質疑和社會輿論。瘟疫造成時局動盪,跨國移動困難重重,是這份愛帶給我莫大的勇氣,領著我們飄洋過海,與愛人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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