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業界最高榮譽的獎項之一，世界新聞攝影大獎（World Press Photo）於4月20日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公布揭曉2023年大賽結果。評審從來自127個國家、3,752位參賽者、超過60,000份作品之中，選出了4個全球大獎。

《美聯社》（Associated Press）烏克蘭首席攝影師馬洛列卡（Evgeniy Maloletka）獲得「年度圖片」大獎，他拍攝到俄軍空襲烏克蘭馬里烏波爾（Mariupol）一間婦產科醫院，32歲受傷孕婦加里寧娜（Iryna Kalinina）被抬離的畫面。

照片中天空降著純白的飄雪或飛灰，背後的建築物正在冒煙，5位人員落力抬起擔架，上面孕婦乏力地摸著肚子，身下鮮紅色黑波點軟墊，與醫院千瘡百孔牆身形成對比。四周窗戶均被震裂、冷氣機被炸至變型， 枯樹下遍地瓦礫。

加里寧娜被送往附近另一家醫院急救，醫師剖腹將胎兒取出，卻不幸夭折，加里寧娜也在1.5小時後死去，原本她把孩子的名字改作Miron，有「和平」的意思。評審認為，照片記錄了俄軍針對烏克蘭平民的戰爭罪行，以及戰爭本身的可怕與荒謬，「是對烏克蘭人下一代的謀殺」。

「這是我想忘記的畫面，然而我做不到，」Maloletka是當時少數留在該市拍攝的攝影師，他說，「我們在俄軍入侵僅僅一小時前，抵達馬里烏波爾。之後的20天，我們和醫護人員住在醫院的地下室，與其他平民在避難所一起生活，嘗試顯示出與烏克蘭人共存的恐懼。」

俄羅斯在2月24日全面進攻烏克蘭，隨即展開攻勢包圍這個位於亞速海旁的重要港口城市，至5月20日俄方取得全面控制權，馬里烏波爾遭受猛烈炮轟，全市超過90%建築物受到破壞，近2萬人喪生，數以萬計平民逃離家園。俄方則宣稱攻擊醫院一事為「假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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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輯照片拍攝2022年阿富汗人民的日常生活，其中一張是15歲少年艾哈邁德（Khalil Ahmad）的肖像──他因為家裡缺錢，被父母賣掉左邊腎臟，向家中11位孩子提供食物。他揭開衣服，肚上手術的疤痕，眼神直視鏡頭，道出無奈。

艾哈邁德原本在足球和板球運動上都富有天分，但手術後他的體力和情緒已大不如前。阿富汗經濟崩潰後，非法器官交易大幅上升，艾哈邁德腎臟以3,500美元售出，是父親工作數年的收入。

另外的照片，還包括哈吉特（Sohalullah Hajrat）持搶保護喀布爾一間清真寺──這位年僅19歲的男孩，已效力塔利班3年。一班婦孺在麵包店前討食物，店前人龍隨著經濟轉差而愈排愈長；前美國領事館的外牆被畫上巨型塔利班壁畫，小販在販售塔利班的政治宣傳海報和紀念品。

「我希望這輯照片，不單是喚起闔注，更是化為行動，數百萬阿富汗人民，現正急需食物和人道援助，」尼森說。阿富汗塔利班政權，於2021年8月在20年後重新執政，數年前占高達80%國家開支的國際援助資金，卻因此暫停發放。

根據聯合國估計，2022年有97%阿富汗人口活在貧窮線之下，超過95%沒有足夠食物，900萬人陷入飢荒危機，超過100萬兒童營養不良；COVID-19和嚴重旱災使情況進一步惡化。評審認為：「9張有力的照片，每張均提供了新聞訊息，簡潔扼要的編輯方式，反映出塔利班上台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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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長期項目」大獎，由VII Photo Agency的亞美尼亞攝影師巴巴詹陽（Anush Babajanyan）為國家地理學會拍攝《飽經風霜的水域》（Battered Waters）贏得。她說，「水與人的生活息息相關，我希望拍攝到在氣候變化下，生活受到影響的人們，身上強烈的精神力量。」

巴巴詹陽拍攝烏茲別克、哈薩克、塔吉克、吉爾吉斯等4個獨立於蘇聯的中亞內陸國家水資源爭議。過去，這些依靠水力發電的中亞水域上游國家，在冬季時電力供應不足，蘇聯政府會從下游國家取得化石燃料能源，補貼電費。蘇聯解體，補貼制度不再，這些上游國家冬季時便釋放更多水力來發電，夏天時卻不夠河水灌溉農作物，同時也為下游國家帶來河水泛濫等問題。

在此系列作品中，巴巴詹陽拍攝吉爾吉斯家庭在享受溫泉；因興建堤壩而淹沒的吉爾吉斯村落，居民依靠船隻來進出村莊；塔吉克政府計劃於2025年建成335公尺高的羅貢水壩。

評審認為：「攝影師深思熟慮地，透過人們多元的關係和使用形式，描繪了水資源的爭奪和缺乏。不同國家拍攝的影像訴說著相同的掙扎。」

全球「開放形式」大獎，由埃及攝影師馬赫迪（Mohamed Mahdy）以網頁形式的作品《在這裡，門不認識我》（Here, The Doors Don’t Know Me）得到。

馬赫迪拍攝埃及亞歷山大港馬赫穆迪亞運河漁業社區Al Max，海平面上升對當地民眾的影響。他使用舊照片和他自己的影像，叫當地居民為寫下信件，為下一代留下記憶，觀眾也可以在他製作的網站寫信給Al Max居民，讓他們與全世界溝通，他希望為這即將消逝的社區送上一首輓歌。

幾代人以來，當地居民一直在這個通往地中海的運河上的地方工作和生活，直至政府在2020年開始撤離了部分居民，把他們移離到幾公里的地方。從前的房屋被拆毀，集體記憶和文化也受到威脅。

評審指出：「這個網站形式的攝影項目，使用多種工具來訴說一個漁民社區的獨特故事。項目的影像、錄音、手寫文字、地圖和繪畫，讓來已很出色的照片提升至另一層次。」

本屆是新賽制下的第二屆賽事，大會將全球按地理位劃分成，歐洲、亞洲、非洲、北美及中美洲、南美洲、東南亞及大洋洲，各個賽區結果在兩週前（3月29日）公布，以上4個組別的大獎，則從6大賽區得獎作品中選出。

大賽的全球評審委員會主席、《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圖片編輯路易斯（Brent Lewis）表示：「我們選擇這些的照片代表2022年，對於這個時刻具有指示性（indicative），也會成為刻劃這年模樣的歷史檔案，讓下一代人將來回顧和學習。」

去年大會比賽主任梅爾（Anna Lena Mehr）表示，新賽制可以改善地區代表性不足的問題，使比賽作品更加多元化、不同地區的故事被看見，新賽制無疑確保了每個地區至少選出4個區域獎項。

但值得留意的是，4個全球大獎之中，「年度圖片」獎來自歐洲，「圖片故事」和「長期項目」來自亞洲，「開放形式」則來自非洲。換句話說，北美及中美洲、南美洲、東南亞及大洋洲等3個地區均與大獎無緣。

2023年競逐2022年拍攝的照片，由於舊制「體育」組別消失，運動照片要與其他類型例如戰爭、天災和突發照片裡競爭。就算去年算是體育之年，但世界盃足球賽和冬奧運動得獎照片從缺。

新賽制在地區賽事選出24個獎項（包含4個全球大獎），另加6個全球優異獎項，共有30個獎項。比起之前7個組別，每組分為「單張」和「圖片故事」比賽，冠、亞、季、優異共50多個獎項，數量更少，競爭更加劇烈。

在各個地區得獎作品之中，題材從示威者哀悼採訪以巴衝突喪生的《半島電視台》記者，到歐洲難民危機、澳洲水災、墨西哥農業化學毒害事件都有，但最後這些照片還是敗給了「新聞性」更強的俄烏戰爭和阿富汗。

另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以往約一半獎項均為「單張」（Singles），新賽制下只占四分之一。今年攝影師馬洛列卡的年度照片，由歐洲「圖片故事」組裡、而不是分區賽事「單張」選出。

以往紙本媒體由於篇幅所限，往往以一張照片配搭一個文字故事。攝影師需要在一張照片之中，清晰完整地表達出新聞的重點，包含有誰、在哪裡、怎樣了、在做什麼等等。

同時，照片需要在一版不同新聞之中，吸引讀者目光，因此視覺衝突性的影像會較為吃香，例如得到2018年「年度圖片」的攝影師施密特（Ronaldo Schemidt），拍攝委內瑞拉反政府示威者，身上被烈火包圍的畫面。

隨著拍攝科技進步和普及、Facebook和Instagram帖文多張照片的展示方式，觀眾或許習慣了以多張照片的圖輯作為「單位」來了解一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即是說，儘管攝影師還是兼顧照片的視覺趣味，但不用每次只使用一張照片去說整個故事，可以用一組照片慢慢鋪陳事件，透過編輯照片次序節奏，做出起承轉合，或其他說故事方法。

另外，舊制「一般新聞」、「當代議題」、「環境」、「自然」、「人像」、「體育」、「突發」和「長期計畫」8個靜態照片組別，另設包括影片和互動網站的「數位故事敘述」比賽與靜態照片分開競爭，後者成為新賽4大組別「開放形式」之中。

這種轉變，某程度上反映了大會在回應時代和媒體的變化，以往用單純靜態照片訴說故事的方式，或許正受到挑戰。對許多影像創作者來說，攝影或許還是故事的主軸，但不再是唯一的表達手段。像今年贏得全球「開放形式」大獎攝影師馬赫迪的作品混合多種藝術和視覺媒介，混合媒體的手法或許比在單獨媒體（攝影）的技巧更重要。

「新聞」和「攝影」的意義和形式正在改變，看來連「新聞攝影」聞名於世的世界新聞攝影大獎，都要適應時代的變化，相信值得各位攝影師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