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史上第二次地方首長罷免選舉──基隆市長謝國樑罷免案於今日(10月13日)落幕,最終「不同意罷免」86,014票,高於「同意票」69,934票,謝國樑成功守下市長職位。據基隆選委會統計,今日投票率達50.44%,已高於2020年高雄市市長韓國瑜罷免案的42.14%。
本場罷免案被視為5月國會擴權爭議引發的「青鳥行動」後續,國民黨戰將全軍出擊,也和民眾黨再度藍白合,攜手保住台灣頭。但據《報導者》團隊在選前一個月開始深入基隆觀察,在地人與外地熱切關注不同,除了支持「罷樑」的群眾外,多數居民普遍冷淡。
外界批評罷免是藍綠對決、政治操作,我們則發現,它背後是這座港都長達30年的墜落與分裂,以及對未來焦慮的一次爆發。投票過後,《報導者》重現歷史脈絡,並追索這場罷免之戰如何形成、又掀起哪些波濤,是否撼動了雨港基隆的未來?
10月13日傍晚5點45分,反對基隆市長謝國樑的民間團體在集會現場宣布,他們以差距1.5萬票「罷樑失敗」。此時,在基隆「委託行街區」開設酒吧的老闆黃千峯不願再看直播,關上電腦。
就在前一晚,他的店門口聚集大群鼓譟青年,他們迫不及待,想集體見證基隆市長罷免案的歷史時刻。這是中華民國113年以來,史上第二次地方首長罷免案。
討論政治的聲音直至深夜,音量隨著酒精逐漸放大,明顯是支持罷免的一方。他們說,再喝幾杯就好,有人隔天還得8點起床,投完票就要搭車回台北;有人要回家和父母說晚安,因為早已租房長住台北,是為了投票才難得返鄉。
今日結果對住在酒吧隔壁,從前經商的老里長戴學禮來說並不意外。罷免案開始後,他常被居民要求「管管這群年輕人」,希望他們克制音量。只聽見戴學禮咕噥「誰來做都一樣」,隨後抱著安全帽走進巷弄深處,彷彿這座濱海城市數月來的躁動與他無關。不過,里長服務處裡,正放著寫著「支持市長謝國樑」字樣的扇子。
就在上個月底,被視為地方首長年度成績單的《天下》雜誌和《遠見》雜誌各縣市民調剛出爐,兩份民調的共同指標中,基隆皆獲得2024年全台「競爭力、文教、社福」最後一名;雖然「經濟」面排名有些微差異,但基隆的經濟也僅是在遠見版倒數第二,天下版仍舊吊車尾。
至於最受關注的22名「縣市長滿意度」,謝國樑在天下版排名第21,只高於目前因一審被判「貪污罪」而停職中的新竹市長高虹安;他在遠見版則是墊底。
民調反映基隆市民對謝國樑掌舵的不滿,卻無法促成罷免成功,原因何在?返鄉遊子興沖沖、在地居民冷清清,酒吧門口的矛盾畫面,彷彿是今日選舉與基隆30年興衰的縮影。
3,000萬噸,這是基隆港自九〇年代以來流失的貨物裝卸量;同時期跌落的還有另一項指標:1984年的基隆是世界第7大貨櫃港,如今只能在全球第110名左右徘徊。當仰賴港口而生的城市失去活力,經濟衰退是必然結局,連帶影響眾多曾經輝煌的店家。
時代變遷,「委託行商圈」堪稱首要受害者。它在國道一號(中山高速公路)起點,是下了交流道後迎面而來的第一個商業區,過去承包北台灣所有衣物、雜貨、精品生意。
負責管轄這區域的同風里里長戴學禮解釋,委託行是基隆的特色產業,鼎盛時期高達上百家,當年眾多船員定期從海外歸國,還不時有美國海軍靠港,這些人往往隨手帶著水貨商品「委託」店家販售,成為台灣認識世界的一扇窗。
現年69歲的戴學禮家裡就是委託行。他看過美國大兵下船消費,美金鈔票大把大把的撒;也曾每周招待來自台北的中產人士來基隆掃貨,擠滿了巷弄。但隨台灣在八〇年代經濟起飛、解嚴,人民有錢出國觀光,嗅到市場商機的國際品牌紛紛進駐台灣,委託行逐漸被取代。
委託行在八〇年代中期萎縮,正好是基隆港由盛轉衰的起點:過去最新潮的港口城市,成為下一個時代的遺民。
基隆港的最後一抹榮光是1995年,雖然該年仍創下貨物裝卸量紀錄,但成長幅度已遠遜於正在起飛的高雄港、韓國釜山港、中國上海港。
如今,根據行政院主計處最新統計,基隆的經濟在2023年突然下滑,平均「受雇人員報酬」甚至比1995年還低,是全台唯一不升反降的城市。
此外,基隆為22縣市的老年人口比率第4名。另一項2020年的數據顯示,基隆共有17萬工作人口,其中7萬7千人都流往雙北就業,每日通勤率為全台最高的45.1%,這數字還不包含早已在外地租屋的「南漂族」。戴學禮一輩的老居民經常自嘲:
「白天路上看不到年輕人。」 「年輕人只把基隆當旅館。」
委託行關門後,戴學禮當過謝國樑的助理,也曾試圖將家業轉型。他一度把店面讓給女兒返鄉開花藝工作室,當時還登上時尚雜誌,標題寫著「用花香點亮老宅巷弄微光」。但現實比人強,女兒為了生計,不得已又搬回台北,現在花香被紙箱味蓋過,文青木質櫥櫃藏在一箱一箱里長辦公室必備的礦泉水、衛生紙背後。
明明這座商圈門口就是大馬路,緊鄰著高速公路和火車站、客運站,卻有一整排閒置店面。戴學禮說:「現在基隆最興盛的產業就是咖啡店,這代表沒有好的行業可以做,專門給老人家泡時間的,這些人能有什麼像樣的經濟活動?」
外界貼在基隆頭上的標籤如此多──「憂鬱城市」、「無聊城市」、「失業城市」,每一項都是戴學禮親身經驗。
「你怎麼改變?謝國樑能改變嗎?還是林右昌能改變?」戴學禮認為,就算選年輕人當市長,當他們回來一看,陳舊的屋舍與港口仍然不變,壓住這座城市,動也不動。談完委託行興衰,戴學禮忍不住感嘆:
「如果有個可以讓基隆變好的答案,我也想知道⋯⋯。」
《報導者》記者問他,如何看待林、謝兩任市長的施政差異?戴學禮搖了搖頭:「我們不談政治。選完了,什麼結果我們都要接受。」他認為,即使謝國樑被罷免了,也無法改善基隆困局:「到時候你罷我,我罷你,社會資源就一再耗在這上頭。」
走出委託行商圈,隔壁就是更知名的崁仔頂漁市和基隆廟口,觀光客的朝聖地。在這段基隆人俗稱「街上、街仔(ke-á)」的鬧區裡,幾乎無人願意公開評論罷免案,高調支持謝國樑的是廟口商圈其中一段的管委會,代表謝文賢主動在商圈入口的跑馬燈打上「反對為罷免而罷免,相信社會自有公論」字幕。
謝文賢曾為此向媒體解釋,這段跑馬燈純屬他的個人行為,不代表全體攤販立場。他認為,謝國樑至今沒有留下好成績,其實他「沒有很挺」,但謝國樑不至於差到必須被罷免。《報導者》連日拜訪在地店家與正反方的造勢場,許多民眾都抱持類似態度,一種「就算不是很好,但也不致於差到要罷免」的中庸之道,「漠然接受」成了關鍵字。
基隆市區「街仔」的盡頭一邊是山,背後通往台北,另一側是海,從台北搭客運抵達基隆,就在海這側下車,觀光客會為眼前的郵輪和軍艦,遠方綿延不斷的貨櫃吊臂驚嘆,瞬間領略海港風情。而近年在成批乘客中,還包含試圖攪動現況的青年。
他們被台北帶走,又被台北推回基隆,35歲的戴瑞儀就是其中一人。他正經營戴學禮眼裡「不算產業」的咖啡店。
「基隆靠海,可是對以前的我們來講,那是港,不是海。」
戴瑞儀的青春歲月,剛好和基隆最蕭條的年分重疊。當時客運下車處,旅客可一眼收盡海景的廣場尚未興建,多個觀光景點、古蹟也百廢待舉,沿岸只有圍牆與油汙臭味。
「打開海洋空間,形塑海洋文化」,這是戴瑞儀返鄉數年所見的主要改變:「基隆要回到過去的貿易榮景已經很困難,到了一個需要轉型的時候。」戴瑞儀說,這座城市不能只停留在懷舊、彌補既有產業的老階段,必須有全盤性的重新規劃。
和「漠然接受」不同,戴瑞儀反覆強調基隆得創造「可能性」和「認同感」,畢竟上一輩的基隆人已無法離開,他這代的基隆人多半只想逃離。
但兩代人之間有道無法橫跨的鴻溝,戴瑞儀認為,多數基隆長者、從未離開基隆生活的居民都對轉型較無感:
「我們(兩代)的生活模式幾乎完全不同,對話跟溝通管道也沒有被建立起來。」
從2018年、2022年兩場市長選舉公報也明顯可見,林右昌以「基隆市港再生」為首的多項硬體建設為主要政見,觀光、交通是其重點。謝國樑則部分承襲,更多篇幅闡述教育、無障礙空間、在地就業機會。
另一巨大差異是,林右昌任內成立「觀光行銷處」,試圖串聯基隆過去的零散資源,該處室多是林右昌參考高雄港轉型、台南市古蹟再造而招攬的幕僚。但是,謝國樑上任便一改前朝方針,將觀銷處併入文化局,再成立全台首創的「兒童及少年事務處」,整合0~18歲未成年人的關懷及照顧工作,並擴大托育,期待減緩少子女化。
在地文史工作者何昱泓指出,兩代市長的施政差異,召喚了兩代的不同支持者,這是外界只用「藍綠對決」看待罷免案時,普遍被忽略的在地心聲。
何昱泓分析,謝國樑在2022年選舉的一大主軸,是以「利用過去從政、經商與作公益的經驗,創造政府、民間、企業的三贏局面」,企圖喚醒父執輩對「謝家經營基隆」的記憶。
謝家是台灣北海岸最大勢力,不少在地人都向《報導者》透露:「只要你住基隆,一定能找到一個朋友或親戚和謝家有關。」他們的事業體橫跨金融、建設、教育、娛樂、化工、控股,俗話說基隆的平日看不見年輕人,但留在基隆讀書的青少年裡,每10人就有1人就讀謝家擁有的私立二信中學。
縱橫基隆多年,謝家三代的政治版圖曾經橫跨台灣省議員、國大代表、市議員、立委;基隆市長是最後一塊拼圖。謝家的「外援」包括謝國樑母親林曼麗,她是台玻集團創辦人林玉嘉的獨生女,祖母杜院連則來自基隆八斗子的杜姓世家。
罷免案投票前一天,謝國樑支持者和發起罷免的「山海公民拆樑行動」各自拚場,雙方從白天起多點掃街,在基隆市鬧區、住宅區之間的各個要道短兵相接,當晚雙方的晚會也僅距離700公尺。
自8月罷免案正式成立,國民黨可謂全黨保一人,前總統馬英九積極助選,每週還有藍營明星拜訪基隆:立法院長韓國瑜、台北市長蔣萬安、新北市長侯友宜、台中市長盧秀燕,以及有意在2026年投入高雄市選舉的柯志恩等人。
在罷免投票前夕,民眾黨立法院黨團總召黃國昌也呼籲支持者,站出來投下「不同意罷免」;白營立委林國成、張啓楷更現身基隆,為謝國樑站台。
繼立院合作之後,藍白再次為「反罷樑」攜手,謝國樑陣營試圖將戰場塑造為傳統藍綠對決。在國道1號高速公路的基隆入口,旅客能看見交流道旁邊的高樓上掛著巨幅看板,謝國樑和馬英九合照,寫著斗大的「守護中華民國」,將地方之戰上綱到中央層級的國族認同對決。
選前之夜,謝國樑的造勢場傾全力催出地方樁腳,藍營里長、義警義消和退伍軍人系統、家族企業員工都到場,動員程度堪比總統級選舉,主舞台上的標語則是「守護基隆,守護國會」。
至於罷樑方的選前之夜,場地只有一個橋墩下公園,不見任何民進黨人士登台。雖然地方居民普遍耳語「後面還是綠色在操作」,但據了解,民進黨中央曾要求基隆市的黨籍議員們盡量減少表態,他們只能私下協助募款、申請路權,主因包含不看好罷免案選情,也避免延燒正陷入僵局的立法院。
民進黨籍的基隆市議會議長童子瑋近期便相對低調,他和謝國樑同樣出身地方勢力,被視為民進黨無法掌控的黑馬。在地人士透露,童家、謝家已有三代友誼,謝國樑甚至是童子瑋婚禮的證婚人。
童家在日治時期後發跡,和謝家以商入政不同,他們擁200年歷史的媽祖廟「基隆慶安宮」為核心。今年96歲的慶安宮現任主委童永出身礦工家庭,是總統賴清德的舅舅,並同時具有總統府資政、謝家「二信合作社」的前監事主席等身分,在地方上以熱心公益聞名,也被視為基隆的「台派」頭人。
童子瑋在2018年以無黨籍身分參選,據傳就是家中長輩的意見,童永曾長期避免浮上政治檯面。
但童子瑋初登場就取得該區最高票,可見其實力雄厚;2022年他加入民進黨,隨後當選基隆市議長,當時前國民黨籍議員張芳麗跑票支持童子瑋,原因即是童永曾在她幼時資助貧困的張家,張芳麗為此「報恩」,並在同日下午退出國民黨。
在地人士分析,謝家勢力龐大、童家希望平衡,民進黨擔心進退兩難,明面上不願投入太多資源,這是多數基隆人「見了面不談罷免」的三大背景。
據《報導者》走訪詢問,支持罷免和基隆轉型者除了青年世代,還有一批散落「街仔」範圍內的咖啡店、酒吧、居酒屋,以及依靠海岸觀光維生,住在「八斗子漁港」和「潮境公園」周遭的居民,這些地段、店家都是過去10年間,基隆發展國民旅遊的熱門景點。
即便私下立場鮮明,但地方政治扎根已深,難以撼動,他們在本次罷免案也普遍低調。
呼朋引伴關注罷免開票的酒吧老闆黃千峯可謂其中異類,從掃街到晚會,他無役不與,還提供店面做罷免案的連署據點。但黃千峯其實不是基隆囡仔,今年45歲的他在北海岸十分有名,許多店家都知道這位「愛騎重機兜風的英文老師」。
「從我的店出發,騎車只要8分鐘就能跳進海裡游泳,我算過,台灣沒有其他地方的海和市中心這麼近。」
黃千峯從事英文補教業20餘年,過去他常從台北啟程,繞了濱海公路(台2線)一圈後,把基隆當成旅遊終點,久而久之感情愈深,4年前決定落地開店,租下前身是委託行的70年老宅。
同性婚姻、路權遊行,甚至有2014年太陽花學運的布條,黃千峯的酒吧門口貼滿了社會運動標語,和寧靜街區形成強烈對比,這是基隆非常少見的一幕。
由於「同溫層」聚集於此高談闊論,經常被檢舉噪音過大,黃千峯便成為里長戴學禮眼中的麻煩分子。不過戴學禮只針對噪音,從未對黃千峯的政治立場吭過聲。
在黃千峯隔壁經營關東煮、刈包生意的張老闆也是少數勇於對罷免案表態者,他的店面吧台上有張明顯的「罷樑」貼紙。他今年52歲,父親做過船員,從小在「街仔」長大,深刻體會基隆如何沒落:「我們這裡就是從虛華(hi-hua)到稀微(hi-bî)。」
「我們這群人還沒來開店之前,整條街烏烏暗暗的,和我小時候差非常多,朋友都問我為什麼要開,我說我比較戇(gōng),我想投一顆石頭,看看能激起什麼漣漪。」
餐廳開業6年,張老闆確實帶來小改變,一批年輕店家的經營者、熟客們會互相串連,每間店的步行距離都在10分鐘內。
不過他直言,林右昌時期常在委託行商圈辦市集,內容「太無聊了」,只是同樣的店家反覆擺攤,COVID-19疫情後更不見新血加入。這位試圖為老社區注入新血的中年基隆人深怕,曾經被攪動的積水又再度停滯。
基隆自繁榮後沒落,蕭條中再緩慢改變,如今20歲出頭的年輕人已是能重新看見海的一代。罷樑案發起人之一李晏蓉大學剛畢業,國小太陽花、國中反課綱、高中同性婚姻,這是她的成長背景,雖多數未能實際參與,卻影響這代人至深。
「我的家鄉是基隆,不是我漂流到外地就失去了歸屬感。」
這是李晏蓉和罷樑團隊成員的普遍心聲。他們大多通勤台北工作,直到今年5月因國會擴權爭議爆發「青鳥行動」,對台灣政治現況不滿的眾人才投入志工行列。
今年初基隆市府研擬在海邊興建觀光摩天輪,謝國樑說,這是他10餘年前擔任立委時就想做的事,雖然此計劃後因民間質疑中止,仍成為「反樑」逐漸匯聚成「罷樑」的重要起點。當時便投入反對行列的陳玠汝從小住在市區,她十分不解,為什麼好不容易能看見海了,市長又想把海擋住?
「與海共存,這是我小時候沒辦法想像的事情,它只存在老一輩人的記憶中,」與多數人相反,陳玠汝不討厭港邊的魚腥味、油汙味,這反而她感到,自己仍與這座城市的過去緊密相連,是一股生命力。但在投入支持罷樑期間,陳玠汝也觀察到,多數在地長者們不覺得這些事物很有趣,「那只是他們的日常。」
針對這一代青年「看不見海」的生活,文史工作者陳世一曾寫下:「昔日基隆港一直承載著大量貨物進出的責任,所有的建設都要配合大船靠泊、裝卸、通關、運輸⋯⋯的效率與目的。」
如同陳世一敘述。基隆的齒輪以海水為動力,那是海的產業鏈,港口養活水手和工人、委託行、港務局、貨櫃司機;他們再撐起港邊的食肆與酒館,這群人再孕育下一代,起造城市。
但時過境遷,港都榮景不再後,基隆市的自殺率多年領先全台平均。人類學學者、心理諮商師魏明毅曾造訪基隆鄉里,尋找這現象的成因,最後完成《靜寂工人:碼頭的日與夜》一書。她發現,基隆港的碼頭工人成為時代巨輪下的犧牲者:「面對國際貨櫃船逐漸駛離海港,碼頭工人傾向將集體經濟條件的惡化,歸因於國內外政治環境的不友善」。
魏明毅寫道,曾經靠海維生的工人們深陷數十年停滯,卻無從改變,除了個人的憂鬱,還構成整座城市的困頓。
「有些長輩停留在『永遠都會輸人一等』的觀念裡,無法留下年輕人是他們的創傷。」李晏蓉等志工想告訴長輩:基隆已經不一樣了,改革必須延續。
李晏蓉18歲前往台北讀大學,人生中第一個刺青在這年留下,畫著基隆的經緯度,「我希望記住自己離開時的樣子。」如今她已回來了,而且不只一個人。
今日罷免案過後,2026市長選舉即將打響前哨戰。綠營除了議長童子瑋,另一可能人選則是出身基隆的前立委高嘉瑜。
目前在民進黨內無派系的高嘉瑜是近期最常評論罷樑案的綠營人物之一,她雖從小在基隆信義市場長大,但高中便通勤到台北就學,從未在基隆投入選舉。此外,民進黨基隆市黨部近年被視為「正國會」派系地盤,高嘉瑜若投入選舉,必須先過「人和」這關,打好與「正國會」的關係。
地方人士也預測,2026年謝國樑應會放棄連任,不過被視為可能人選的基隆市現任立委林沛祥同樣出身政治家族,母親徐少萍為前任立委、父親林水木為前基隆市長。
另一批動態不明的藍營黑馬,則是前市長張通榮的長子張淵翔。張淵翔曾在2018年當選市議員,目前擔任基隆市民政處處長。但張通榮8年任內,基隆曾連續7年成為《天下》雜誌民調中的全台最不幸福城市,據傳張淵翔對競選態度保留。
另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罷樑志工也向《報導者》坦承,她認為本次選舉期間,雙方太針對「政治立場」互相攻防,較少討論公共政策,非國民黨的不同勢力更未進行整合。
何昱泓也感嘆,2026年無論誰來選,幾乎都是政二代。
從港都到憂鬱之都,「這種記憶的斷裂,就是認同的斷裂,」何昱泓認為,不論是林右昌時期的轉型,抑或本次罷樑方提倡的在地認同感,對基隆長輩來說「都很空」,創造的就業機會有限,無法讓基隆回到長輩們心中「以港口為主」的繁榮畫面。
人口流失、經濟發展停滯,基隆能否等到下一次轉型契機?還來得及嗎?何昱泓說,無論如何,他希望這裡是座「即使下雨,大家也能開心生活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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