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 World 國際週報》
2023年5月台灣的#MeToo運動,掀起挺身指證性騷擾、性侵的浪潮。而鄰近的韓國,早從2018年起就不斷揭發政治圈的權勢型性犯罪,其中最著名、也最撕裂輿論的重大案例,即為2020年7月爆發、至今仍刺痛韓國的「首爾市長之死」朴元淳性騷擾事件。
朴元淳性騷擾與自殺案,是韓國#MeToo運動衝突性最強、社會爭議也最大的關鍵事件。他在被告發後的輕生身亡,讓性騷擾舉報者反遭輿論獵巫,加劇了社會的性別對立陰謀論,更把韓國推入短期內難以修復的「#MeToo後真相時代」。
首爾市長朴元淳性騷擾與自殺案,是韓國#MeToo運動中衝突性最強、社會爭議也最大的關鍵事件。在首都執政9年、一度看好成為下屆總統的朴元淳,曾被譽作韓國最重視性別平權與女性保護政策的男性政治家。但被揭發長期性騷擾祕書後,朴元淳卻第一時間選擇輕生,讓全案因「嫌犯已死」被迫終止刑事調查,掐斷了還原真相、道歉與社會修復的重要機會,隨之而來「死者為大」與質問案情「罪不至死」的尖銳輿論,更加劇了韓國對#MeToo運動的性別對立與信任感裂痕。
朴元淳之死帶來的巨大壓力,讓舉報朴元淳性騷擾的被害祕書遭到嚴重霸凌──除了被輿論貼上「逼死市長的女人」的仇恨標籤,更被惡意公布姓名與照片,迫使她必須改名、甚至整容,才能勉強修復自己被推入地獄的破碎人生。
但3年過後,朴元淳案留下的傷口不僅沒被時間癒合,今年7月更有一部要為朴元淳「平反#MeToo」、否認市長性騷擾行為的爭議紀錄片即將公開上映──這不僅觸動當事人們二次傷害的焦慮,更再次引爆社會在「完美加害人」與「不完美受害者」之間的#MeToo信任難題。
當時的首爾市長朴元淳,是韓國政壇中,少數具備挑戰總統大位的實力派人物。一向以溫和、樸實、政治進步形象聞名的他,在過去的威權獨裁年代是極少數願意挺身與而出的人權律師,更曾被韓國社會視為「最尊重性別平權的男性政治家」──他不僅因參加反對朴正熙獨裁的學生運動而被大學退學。當上律師後,也在全斗煥時期冒著職業生涯被迫害的風險,挺身為「富川警察署性拷問事件」遭受警察性暴力刑求的工運女學生權仁淑辯護。到了韓國民主化的1993年,朴元淳更接過了「首爾大學化學系性騷擾案」,代表被害人打贏了韓國司法史上第一起職場性騷擾官司。
然而跟在朴元淳身邊的實際狀況,卻讓金絲草從消耗、自我懷疑,到最後淪為幻滅與絕望。
在韓國的政治文化裡,各級政府主管所聘用的祕書,大致分為幕僚職的「執行祕書」,以及負責行政庶務的「總務祕書」。根據韓國中央政府的統計,截至2021年為止,各級地方政府的執行祕書約有88%是男性,他們通常會跟著主官的政治行程,負責政策研擬、施政建議與政治回應,是決策圈裡的智囊核心;至於總務祕書87.4%為女性,她們的主要工作,則是協調主管的行程細節,大從會議約訪、聯絡通信,小至咖啡便當、拍照角度都歸她們處理,這也是金絲草被指定的工作。
一開始,金絲草要負責的祕書責任,是為市長本人張羅三餐,她必須記錄長官們的飲食喜好與禁忌,有時還得親手料理,甚至還得為市長官邸的家庭活動張羅餐食,無論是過年、端午或者中秋,處理市長的私人需求都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任務。
大概到職一年半以後,朴元淳開始出現超越常理的要求舉動,譬如要求金絲草清洗市長運動後的內衣褲,並在通訊軟體裡與她私訊聊天,文字內容常自稱自己就像是「金祕書的乾爹」,有時甚至會出現要求「抱抱」、親吻、甚至探問金祕書性生活的踰矩對話。金絲草備感困擾之虞卻不敢多想,因為辦公室的同事都告訴她:
「這只是市長的老頭笑話。」 「市長待妳就像是親生女兒一樣,所以妳要全力工作,不要讓他失望。」
朴元淳的不當舉止,在他2018年第三度當選首爾市長後,甚至變本加厲。「朴元淳開始在手機上向我索要私密照片,有時甚至會送來自己只穿內衣褲的自拍照、私訊要『指導』我的性生活,」金絲草事後回憶,「這些騷擾從言語開始轉為肢體互動,朴元淳時常在市長辦公室內,以父親的態度和我索要愛的抱抱。有一次看見我跌跤,他甚至以『呼呼傷口』為名,直接撲上來吸吮我的膝蓋。」
「我感到這份工作讓我很噁心,每天的上班變成了一種痛苦。我好幾次申請調職,人事命令都被朴元淳的『強力慰留』硬是擋下,他總是對我說金祕書的工作對市政非常重要,但可怕的騷擾與肢體動作卻是愈來愈頻繁。」
在歷經多次爭取後,金絲草終於在2019年夏天轉調其他部門,但來自朴元淳的騷擾私訊卻沒有因此中斷。相反地,由於政治體系相對封閉的職場生態,金絲草仍得與市長辦公室的老同事密切互動,更因此成為下一個悲劇的爆點。
2020年4月,在一次員工聚餐中,金絲草在卡拉OK裡被市長團隊的同事灌醉,並遭性侵得逞。這起妨礙性自主的犯罪事件,讓金絲草身心崩潰並尋求醫生協助。但看診過程中,接診醫生卻從金絲草的自述裡,發現她曾長期遭到市長朴元淳性騷擾;再加上性侵案後,首爾市府曾不斷內部暗示金絲草「應該考慮與加害人私下和解」,種種不當的性平作為與內部狀況,也讓看診醫生看不下去,鼓勵金絲草應尋求外部法律支援。 於是,金絲草找上了韓國最有名的女性權利律師金在蓮,並在2020年7月8日向首爾警察局報案,正式向時任市長朴元淳提出性騷擾控訴。不料本應保密、保護性犯罪被害者隱私與安危的報案紀錄,卻在第一時間被警方外洩,不僅媒體接獲風聲,就連犯罪被告朴元淳都藉由職權之便,同步收到自己遭舉報的消息。然而朴元淳並未公開辯解,也沒有私下透露細節,只黯然向市府親信傳了一句話:「看來我很難熬過這次風波。」
2020年7月9日傍晚,韓國各大媒體與社群網路被突如其來的重大新聞洗版:「首爾市長朴元淳下落不明。」市府團隊當時向媒體表示,朴市長一早突然請假在家,並在沒有事先交待去向的情況下,獨自一人進入首爾北側山區。直到下午,家人發現朴元淳留下的遺書,才緊急報警,但搜索部隊最終在10日清晨尋獲遺體,確認朴元淳輕生,死時65歲。
首爾市長的失蹤與死亡,不僅震驚了國際新聞,韓國輿論更錯愕於朴元淳留下的最後話語,也讓韓國輿論認定朴元淳是因性騷擾犯行曝光而死:
「向所有人致歉,向曾陪伴同行的所有人致謝,對自己只給家人帶來痛苦深感愧疚,希望能火葬並將骨灰撒在父母墓地,大家再見。」
然而,朴元淳的輕生卻給韓國#MeToo留下了史無前例的難解陷阱:一則是司法調查的死路,韓國刑法規定在「被告已死」的狀況下,對當事人的犯罪調查將自動終止(台灣也是同樣的規定),司法系統將永遠無法起訴或認證朴元淳涉及的性騷擾罪行;二則是政治責任的認定,因為法律無法證實#MeToo指控是否為真,因此無論是在朴元淳的公祭、喪禮、或者是悼詞致意上,首爾市府與朴元淳所屬的共和民主黨第一時間都選擇「無罪推定」,意即先擱置朴元淳與性騷擾控訴的關係,仍以「故首爾市長」的禮遇規格讓朴元淳風光大葬。
在首爾市長的靈堂上,許多朴元淳的支持者哭著前來送這位「好人市長」最後一程,但靈堂周邊亦有示威者高舉#MeToo聲援標語,雙方屢屢因為該如何評價朴元淳而爆發摩擦。像是在朴元淳所屬的進步派陣營裡,以年輕人與女性為主,有不少政治人物紛紛表態「在查明性騷擾真相前,不應該憑弔朴元淳」,卻反遭到中生代黨員與支持者怒斥「乳臭未乾」;而包括前國務總理李洛淵、共同民主黨前任黨魁李海瓚則在記者簇擁下,公開前往靈堂上香,其中李海瓚更公開怒斥#MeToo運動不該干擾喪事,「難道不曉得人死為大嗎?」
對於性騷擾的控訴,朴元淳的遺族與支持者一直抱持著相當強硬的姿態。例如在喪禮期間,朴家裡的律師團隊就曾公開警告媒體「不應在未審先判的狀況下將朴元淳的死與性騷擾案連結」。在守護朴元淳名譽的手段上,朴元淳團隊也採取了相當爭議且不利於還原真相的決定。
由於韓國檢警依法不能處理嫌犯已死的案件,在司法體系無法直接調查下,朴元淳市長的性騷擾控訴,遂於女性權利團體與社會輿論的施壓下,轉由韓國國家人權委員會(後稱人權委)接手,並於2021年1月針對前首爾市長性騷擾案,提出行政建議性質的依職權調查報告。
但朴元淳遺族對於人權委的介入極為不配合,甚至主張這是死後扣罪的政治迫害。於是在朴家堅持拒絕提供朴元淳的手機紀錄與其他資料的狀況下,人權委的報告依據只有對首爾市府團隊的訪查,以及金絲草作為被害者所提供的通訊紀錄與證詞,但最後仍做出「朴元淳市長職權性騷擾屬實」的定調判斷。 儘管人權委不斷強調,在缺乏加害者的的辯詞說法,家屬又拒絕配合提供關鍵證據的狀況下,人權委員會的調查已以最嚴格標準來認定「朴元淳性騷擾祕書的事實」。但朴元淳遺孀姜蘭熙極為憤怒,主張人權委的調查「只憑受害者的單方面說法就將已故的朴元淳打上了『性犯罪者』的烙印」,並以此向首爾法院提起行政訴訟,要求撤銷這份調查報告。
但控告人權委的行政訴訟策略,卻出現了超乎金絲草想像的惡意發展。因為朴家的委任律師團隊先是透過法庭,命令人權委交出金絲草為調查提供的手機資料,接著再強行將涉及案情的對話紀錄公布在社群網路上──該名律師主張,人權委在審核金絲草的手機紀錄時涉嫌斷章取義、僅參酌朴元淳對被害者表示「我愛妳」、「我想抱妳」等段落,卻忽略在通聯時間序上「其實是金絲草先向朴市長示好」的證據。
依據這份曝光資料,朴元淳的支持者們也開始公開質疑「政治迫害」,甚至「魔女設局仙人跳」與「本案實為感情糾紛而非真正性騷擾」的說法。同時,網路上也重新煽動起對金絲草本人身分的獵巫肉搜。
事實上,在朴元淳死後的第一時間,飽受巨大精神壓力的金絲草就已身心崩潰,甚至必須住院半年療養,因為在社會輿論的質疑壓力外,金絲草的本名、個人資料與照片,都遭到疑似市府內情人士違法公布上網──這些深懷惡意的舉動,讓金絲草徹底崩潰,甚至一度出現自殘傾向。
金絲草表示,朴元淳死後,自己的身分一度被有心人士惡意揭露,但除了恐懼失控,自己的大腦完全沒有辦法做出回應──因為她害怕自己與家人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害怕社會大眾認為自己的受傷經歷是說謊,害怕自己的人生將自此終結,害怕沒有辦法解釋外界質疑「為什麼不早點出來、偏偏要選在選前季節投訴朴元淳」的不信任眼光。
「朴元淳輕生之後,我也曾無數次質問自己『難道我不該活下來嗎?』,許多恐怖的念頭一直出現,是不是只有我不在了,社會大眾才會相信我的故事是真的?是不是只有我不在了,韓國的女性權利運動才能回到正軌,用一個完美的被害者讓大家重新進步下去?」但痛苦的金絲草,卻提到了在至暗時刻,一路支援著自己、從來不曾放棄過她的韓國性暴力相談所時任所長李美京,都無比篤定對她說:
「金絲草妳才是最該被守護、最該好好活下去的存在,那怕韓國女性主義運動會因此倒退10年,我們都會不惜結果的一直保護妳。」
儘管姜蘭熙的行政訴訟在2022年底一審敗訴,但透過法庭戰術激起的反#MeToo聲量,卻以此重新集結「相信朴元淳的人們」,而之中最為爭議卻也得到最大迴響的代表,即為韓國記者孫熙官與導演金大賢所發起的「朴元淳平反計畫」。
2021年3月,曾與朴元淳有過交集的記者孫熙官,在韓國出版了一本爭議著書《悲劇的誕生》,內容以市府團隊的見證訪問為主,公開主張「針對朴元淳的性騷擾指控是政治迫害」,這本書的基本論點與辯護說法,更在2023年4月由導演金大賢改編成紀錄片《第一辯》並發動群眾募資──令社會震驚的是,《第一辯》募資計畫在短短一個月內就超過2億韓元、近5,000網友掏錢響應,是號召相當有效的政治倡議──預計將在7月9日、也就是朴元淳3週年忌日當天全國放映。
「相信朴元淳的人們」主張,韓國女性運動團體與國家人權委對於朴元淳的性騷擾認證,犯下了非常多邏輯謬誤,他們以刑法的無罪推定原則為主張,質疑金絲草的控訴證詞充滿許多前後矛盾,像是在擔任祕書的4年期間,同事都認為兩人「情同父女」,其他同時也都不曾聽過金絲草對朴元淳不當舉止的抱怨,為何被害者會在正常投訴管道內完全沒有紀錄,但在人權委從金祕書方拿到的通聯紀錄全文,有些人解讀兩人當時有所謂的曖昧情愫,「金絲草所稱的『性騷擾』,有沒有可能是當下其實並不存在,是當事人事後愈想愈不對的幻想指控呢 ?」
「殺人事件都有冤案了,難道#MeToo運動就是百分之百正確、絕不會冤枉人嗎?」在募資記者會上,金大賢導演表示,朴元淳紀錄片之所以命名為《第一辯》,是因為在市長死掉以後,韓國媒體輿論「都放棄獨立思考而一味相信事實充滿漏洞的#MeToo指控」,因此為了扭轉死者無口的風向,為已經沒有辦法為自己辯解的朴市長發聲,團隊才會希望以一支另一角度的紀錄片,想引起社會的檢討與反思,「我們要成為朴元淳市長的辯護者,而這部片即是韓國對於真相的第一場社會法庭辯論。」
然而這種質疑被害人的主張,卻遭到女性運動團體與國家人權委員會的公開駁斥。因為在韓國性騷擾防治法的相關應處程序中,考慮到性犯罪事件的私密性與壓力,特殊性調查程序通常會以「保護被害人」、「相信被害人」為出發點,調查通常會試圖驗證性犯罪的可能性與傷害結果,藉此回推犯罪的真相與罪行程度──而這一點,即是朴元淳在擔任人權律師時,所提出保障被害者的原則論點;換言之,相信朴元淳的人們所提出的「所謂疑點」,其實正是朴元淳當年為了鼓勵日後#MeToo發聲留下的遺產。
此外,人權委也嚴肅警告《第一辯》的上映,恐怕會重新引發對性犯罪的獵巫,並逼使勇於發聲的受害者們重新回到樹洞裡去。但對此,相信朴元淳的人們卻堅持真相將會愈辯愈明、韓國社會應該還給朴元淳案「一個自由提問與思考的空間」,並強調「二次傷害」只是有心人士綁架#MeToo運動的詭辯:「如果第一次傷害的基礎都是假的,就根本不存在所謂的二次傷害。」
相信朴元淳的人們在《第一辯》的吶喊,重新喚起了韓國社會對這場缺少答案的悲劇記憶。但更令輿論在意的,則是這起#MeToo的控訴者金絲草,她後來的人生是否得到了第二次重啟的機會?
事實上,在沉默許久之後,金絲草也在2022年1月出版了事件回憶錄《我不是被害控訴人》。這本書名的由來,是因為在朴元淳性騷擾案中,為顧慮無罪推定原則與朴元淳政治地位的韓國政壇,曾一度發明「被害控訴人」一詞取代「被害者」來代稱金絲草,以作為「朴元淳性騷擾未定論」的政治表態。
金絲草在內容相當坦白與殘酷地揭露了自己的人生,如何在市長性騷擾案的失控演變中,一步步掙扎著想要讓自己「重新好起來」──其中,包括她在反覆思量後,決定改名、整容,以保護持續被社會獵巫的自己。
「我想要重新開始,所以我是以一種自己必須要站起來的心情,去思考著『整容手術』的選項。但我愈是思考這件事,心裡的自我掙扎就愈明顯:我很想知道只是想要重新生活的自己,究竟為什麼會被逼得走到這種地步,」金絲草説,「一路支援著我撐下來的大家都很反對,她們都覺得這對我太不公平、太痛苦了,但我還是決定進行手術,因為我想要靠著自己證明的方式重新生活、我想要感覺我還是有方式能獨自保護自己。」
「一方面,我希望透過改變容貌,證明就算遭遇那麼嚴厲的惡意攻擊,我也會用盡方式生活下去、永遠不會認輸倒下。但同時我也真的很想逃避,甚至抱著『要是在整形麻醉事故中死掉就好了』──所以我偷偷在親友不知情的狀況下,自己預約了一家紀錄不良的診所進行手術,這就是我在想要勇敢時的懦弱。」
金絲草表示,受於司法現實與制度缺漏,自己的#MeToo經歷很可能永遠無法符合「完美受害者」的期待,而她本人也曾確實因此掙扎、痛苦、自我懷疑,甚至怨恨朴元淳逃避責任的死,抹殺了金絲草作為受害者重回平靜人生的願望。但在人生的至暗時刻,她仍還記得透穿過黑暗、想要接著自己的細微光束。
2020年7月,在政壇仍在悼念朴元淳、網路開始獵巫被害者的最糟狀況中,因為身心崩潰而被送進醫院的金絲草,從支援團體手中收到一份陌生的包裹──裡面是一份手工餅乾以及一本寫著「勇氣團結,盡力而為」的簽名書《我是金智恩》。
這份包裹的寄件者,是韓國#MeToo運動中另一個最為著名的關鍵人物:公開舉報進步派政治明星、前忠清南道知事安熙正職權性侵,並成功將他送入監獄的當事祕書金智恩。金智恩在看到金絲草的#MeToo故事後,默默透過支援團體表達自己的關心。
金智恩向《韓民族日報》表示,自己在揭穿安熙正性侵犯罪的當下,也曾遭到社會壓力獵巫、並不斷懷疑自己「為什麼案發當下我沒有大聲抗拒」,但在迷惑之中,自己也收到了另一本書──日本#MeToo運動代表人物伊藤詩織,敘述自己受害與挺身經驗的《黑箱》──因此她才理解:
「透過受害經驗的傳承與論述,#MeToo的故事才可能團結起來、成為影響社會的集體記憶。」
只是,這段過程對於每一個受害者都極為艱辛,因此前人支援後人、共同經歷者的彼此扶持,才是讓大家重新站起來的關鍵力量。「我邊讀邊哭,才明白其實我們都一樣,」金絲草表示,在金智恩公開揭發安熙正性暴力真相的時候,自己其實也正遭到朴元淳的職權性騷擾,但當時的她雖然欽佩金智恩,卻沒有感受到自己其實也一樣是權勢性暴力的受害者。
金絲草強調,#MeToo運動在韓國的現況,正遭遇既得利益結構的反撲,不同立場之間的對立,逐漸出現了後真相時代,對於事實的認定與解釋歧異過大,也摻雜著過度的想像。
朴元淳的自殺,迴避了真相被完整釐清的機會。不過,對還活著的金絲草來說,她現在已經想通,並理解自己的#MeToo即便極其痛苦、也仍具有重要意義:「我想讓我的聲音被人們記著,這不是因為想要說服世界相信什麼,而是因為這是真實經歷在我身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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