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現場 X 一本書店】

Miru/在生活中的任何抵抗
中國NGO工作者寇延丁,著有《敵人是怎樣煉成的》、《親自活著》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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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明益以文學作為一種抵抗。 寇延丁是以享用食物作為一種抵抗。 開書店是對思想自由的抵抗。

我們知道抵抗什麼,抵抗的力道與方向在哪裡嗎?

在台灣,我們得抵抗不少資本化的巨魔,看似簡單的生活跟採買,都跟抵抗有關。因為資本巨魔總是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進到掌控的程度。我們抵抗了一家兩家手搖店,似乎是有效了嗎?其實沒有多大成效。我們抵抗的,只是少少看得見的,更大、看不見的在之後。

寇延丁的抵抗:揹著黑名單風險回中國

寇延丁是中國人,她因為認識香港佔中運動人士被中國政府抓進監牢。在中國,她是一位公益人,參與NGO組織、參與四川震後重建。寇延丁走出監牢,輾轉來到台灣,安居養身,在宜蘭鄉下種田釀酒

台灣是個豐足的島嶼,一年稻作二收、四季水果、社會安穩自由,相對於中國的環境,來到台灣的自由空氣,照理說是可以不管什麼、好好安穩生活。但我看到她的抵抗態度:她在採購日常所需物品、食品時,是以最低限度生存、最好的選擇做考量,不選購有添加物的工業量化食品。

她看得清楚,資本巨獸在台灣的痕跡;她大可以生活得無憂放任,為何要在生活中種田、釀酒,用最低限度的採買,去抵抗這資本巨獸?當她這麼說著生活態度時,相對之下,我們真的太放任不思考了。

她在釀酒課裡,說著量化製程裡的不公不義,如何把水果的天生自然本性都給去除了。釀酒課在她的簡單明瞭的解說下,每個人都在驚奇與微醺中,學會用簡單的方式知道釀水果酒的道理,把水果的全部利用到一點都不浪費。但我好奇的是,她所說的民主議事規則呢?她所寫的獄中書呢?為什麼她不提起這些,盡說著釀酒與食物?

我在釀酒課之後,又在餐廳遇上她,我提出了這些疑問,就緊接著快速敲定了一場在一本書店裡的座談。很快地,9天後座談的日子,她照例帶了酒來,倒是談起過往時稍稍嚴肅了起來。如何成為眼前這位寇延丁,是複雜的事,她的經歷可以寫上好幾本書。我們都知道她這一兩年預備要回中國了,只是不知道是何時,當讀者問起這件事,她說是「9天後」──是,就是9天後。當下的空氣轉為感傷,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她如此緊湊地安排了講座,如此緊湊地要印刷廠書印好直接趕著寄過來。

每個人都會說:「妳為什麼要回去?為什麼要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回去?」但我回想過去年代,那些海外黑名單總是想要闖關回國,也是一樣的心情吧。

她出版了這些書,她仍然要出發回中國,我覺得她的勇敢映照著膽小軟弱的我們:是不是太幸福而養出了鴕鳥心態?是不是太幸福,所以我們迴避面對政治問題?

我的孩子在餐桌上說:「我不想管政治,我只想好好生活。」我只好請他認真聽聽寇延丁的座談。人權跟法治,是決定社會裡的每個人「活的基礎」。如果不談政治,是連好好活著都沒有權利了。

開書店的抵抗:不讓資本巨魔控制思想自由

而我想到我開書店抵抗的是什麼?

開書店要做的是,給讀者有書可讀,不能阻礙不能淤塞,讓思想可以活躍拓展,讓批判言論可以無限制。

寇延丁說她來台灣是因為要出版《敵人是怎樣煉成的》,因為這書在中國肯定不能出版,這是台灣出版珍貴之處。

但台灣出版跟書的銷售,仍然是在資本巨魔的影子下,我們得看出這個不自由。資本下的銷售策略,折扣或是行銷都會是困搏,如何讓書本更自由的流通,而不是用折扣去控制銷售,這也是一個小書店在現實生活中要抵抗的存在。

很多的讀者不能明白,為什麼小書店不能把書折扣到更低?書在銷售跟流通上的現狀是不公平的,小書店的進書價格幾乎是無法跟資本家抵抗。

如果一個國家的文化基礎也是被資本巨魔左右,那我們能有多少文化根本可以去作為?錢可以買到一切,可以買媒體當然也可以買出版買行銷。書店也可以落入賣房產業,去變形成另一個資本巨獸面目。世界都這樣了那我們還能抵抗什麼?

這是身為書店的一種不自由,也是讀者的不自由。接受折扣的讀者,必得接受資本下賦予的不自由。但多數人會覺得,有獲得折扣是一種自由。這是自由的錯覺,如果你追根究柢就會知道,資本巨魔當然知道你喜歡什麼,你會消費什麼,你會看什麼媒體,你會選擇什麼。

書店存在的抵抗,站的基椿很不穩;但多數的書店都很清楚巨魔的目標在哪裡,只是手上沒有足夠的彈藥跟武器。

書本在抵抗數位化資訊,我也在古老的閱讀行為中,為了抵抗而保有生存能力;每多用一點社群媒體網路,我就得多讀一點紙本書,我得訓練我的腦神經有能力去思辨,清楚我要抵抗的是什麼。隨處的生活中,可以懶散、可以隨興消費,但保有抵抗能力已是一種危機。我閱讀單單只是為了讓自己保有思考能力,如果連思考都沒有了,只能是攤擺在那裡什麼也不能抵抗了。

我們在生活中要抵抗什麼,得先認清巨魔的面目。但是認清的人不多,以至於常常是彈藥亂撒,目標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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