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文學的過程,其實也是探究人心的路程。
台灣位居東亞島弧中心,和東南亞在地理上相近,然而對文學認識卻有段距離。或許因命運相似,使得台灣和東南亞有深刻的連結:我們都在地理大發現時代因香料、茶葉遠播到西方世界;也因帝國主義興起,受殖民文化影響,在國家發展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
然而東南亞國家語言多樣,過往台灣民眾僅能透過有限的中文出版品閱讀東南亞。此次承辦「赤道二三五:東南亞文學論壇」的紅樓詩社,意指「從台灣這座島嶼所在的北緯 23.5 度出發,朝赤道的方向探索」,除了邀請多位當代文學作家來台出席論壇,並翻譯其代表作品,為台灣讀者鑿開一扇了解東南亞文學的窗。
《報導者》進一步邀請其中五位作家,包括泰國、緬甸、越南、馬來西亞與菲律賓,親自朗讀各自的創作,透過視覺與聽覺,進入他們的文學創作世界。
海上航道遼闊,文學眾聲喧嘩,南向地平線的故事仍將持續被訴說。
外婆一天一天變老,我不太有時間去探望她,不管何時打電話去,外婆的聲音都還是一樣清亮有活力,外婆每天早上都跟年紀相仿的朋友去公園運動,平常在家時也沒閒著,白天總是做志工似地幫朋友帶小孩,每天都用她最愛的古典樂陶冶自己跟孩子們,沒有一天休息。我不太擔心外婆,因為我知道她身心都很強壯,但說實話,有時我只是全心在煩惱自己的事卻忘了她,把外婆當作枯萎的葉子一樣拋下。多討人厭的比喻啊,枯萎的葉子,再曬多少太陽都沒有好處,也沒辦法吸收養分,摘下丟棄才能讓新生的葉子有地方生長。我必須時時提醒自己,別把他人忘掉,尤其是外婆,如果外婆走了,我就是這棵樹上最後一片葉子了。
聽我這樣說你可能覺得傻眼,但我從這城市得到最多的靈感,大部分是從對曼谷的沮喪來的。通常我真的不需要被某座城市觸發後才寫或創作,但有一個知性且開心的環境觸發靈感是加分的,很不幸的,對我來說曼谷並非這樣的地方,所以囉,我在曼谷的沮喪,逼我要用更有創意的方法去想事情,以應對由此而生的挫敗感。
幽默感是對抗愚蠢最棒的武器之一,我無法活得不幽默。我是個悲觀的憤青,而幽默幫我走過那些暗黑的日子,聽笑話和裝傻讓我覺得很爽,我覺得如果有一個地方所有事情都很搞笑,那大概是極快樂的世界,我相信事情都會有正經的一面,但不該被搞得太嚴肅,我的文章和作品也反映這樣的態度,這對我來說是很自然的,因為搞得嚴肅會讓我覺得很囧。
大概我小時候想太多吧,我總是懷疑事情,當人們質疑生活時,就會開始困惑、沮喪和憤怒,大人的世界很多謊言和騙子,我真的看透了,不過這樣想讓我很不開心。我想自殺那時的想法很天真,卻帶有很強的哲學性。我終究長大了,仍然覺得生命是一片虛無,差別在於,我發現活著本身就是一種挑戰。像人都會死亡,就像我們會長牙,但在某些時刻牙也會被拔走,當它們還能健康咬合時,為什麼要急著拔掉呢?生活和此沒有太多不同,生命終將逝去,為何要急著以這樣或那樣的方法終結它呢?不如活著時多找點樂子吧?
我寫得很孩子氣,但那卻是故事的重點。人會改變是自然而然的,也理應如此,最好是變得更好,現在的我和當時寫下這句話的那個屁孩已經不同,也和在20歲左右寫下這個故事的年輕的我大異其趣。我個人覺得自己變得更好,也對此感到自豪,我比較喜歡現在而不是以前的自己,不像很多人說他們想重返童年時光。我從來就不是快樂的小孩,也不想再經歷一次。
我可能會說我心懷感激她一路拉拔我長大,她是單純的人,同時對事物有獨到的見解。我想跟她講好多我離家生活後的體驗,到美國唸書後我們疏於聯繫,有時想到這件事我仍覺得有些後悔。即使她的教育程度有限,卻是位狂熱的讀書人。
集中所有殘餘力量吼叫示威的虎嘯聲,在整個山林裡引起了一連串的回聲。這是你最後的嘯聲了。他惦估著且笑了起來。老虎用盡全力跑來,想要撲倒他。他將所有心思集中到他的雙眼。他的雙眼也緊盯著他最後的標的。就在老虎跳起來撲向他的同時,他矮下身來,採取了一個單腿跪地的姿勢,將最後一支箭,射往一閃而過的射擊點。在已經失去生命的老虎身軀,尚未掉到他所跪之地以前,他向旁邊一滾,避了過去。他射出的最後一支箭,穿透了老虎的咽喉,直通到牠的後背。
2006 年我到新加坡找工作,仰光和新加坡在資訊和傳播技術的領域完全不同。當時我的國家還是軍政府統治,是一個封閉的社會,有嚴格的法律、規定和條例,完全沒有言論自由的空間,沒有好的網際網路,也非常昂貴。大多數網站被政府禁用,連上 Gmail 和部落格都是違法,也沒有全天供應電力,當你在國內購買電腦後,還必須購買 UPS(不斷電系統),因為常常斷電。因此,我常覺得被隔絕在世界之外。千禧年後,許多人說世界成了地球村,而對獨裁軍事政權下的緬甸來說,它只是一座對世界一無所知的鄉村。當我到新加坡後,世界在我的桌面上一覽無遺,電腦無需被監控而斷線,世界總是在那裡等我探索。但是相較於仰光和緬甸,無論新加坡有多好,我總是希望能回到我的家鄉,我是緬甸人,我愛我的國家。
入獄讓我意志變得更堅定。在被監禁時,我有機會發掘自己與人性內在的思想,同時我也得到許多閱讀書本的機會(包括有聲書)。入獄服刑改變的不只有我的創作風格,也改變了我的生活型態和思考模式。
我們活在全球化的世代中是很幸運的,當我們分享觀念或開拓視野時,無論如何困難重重,新科技總是為我們帶來些方法,有形的國界可能將我們阻隔,但我們有機會將科技視為「鑽孔機」,在牆上開一道「窺視孔」,如此一來,我們能透過窺視孔看見外面的世界並學習,瞭解世界和我們的差異,以及我們落後於世界的距離,新科技讓世界變得可預見並相互聯繫,也讓我們的世代更加自由和勇敢。
我們需要懂得社群媒體的本質,虛擬世界,網路等。我們還需連結線上和線下的社群,這取決於我們選擇的方法,若我們需要大量的聲量,只需網路社群就好,若我們需要確實的聲量,我們就必須聰明地運用網路社群,若我們需要人們採取行動,只靠網路社群是不夠的,我們需要串聯線上和線下社群,這在我的「花言蜜語」2014 年尼樂朋發起「花言蜜語」運動(Panzagar),倡議大眾以花兒一般溫柔的語言溝通,避免衝突與對立,思考網路言論所帶來的後果;該活動鼓勵人們將花束放在嘴邊自拍,Facebook 並順勢推出了「花言蜜語表情包」,分享次數高達數百萬。活動中我有許多豐富的操作經驗。
事實上從政並非我想要的生活,是時勢把我創造為政治家,但我想成為一個藝術家,作家。我有很多東西要寫,但我很難有時間寫,我遲早會回歸真實的生活,屆時請歡迎我。
我這一生,也算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但去首都河內的次數卻極其有限。印象中,總共就去過四次,一次是小時候,一次是抗美戰爭時期服役時,然後戰爭結束後又去過兩次。所以,我對河內的印象並不深刻,除了大家都熟悉的市中心的還劍湖以及著名的龍編橋外,我大概就只對草市火車站和其中一條通電車的街道略有記憶。然而,奇特的是,那一條街道給我留下了永生難忘的印象。每當我閉上眼睛回首往事時,腦海裡總浮現出那街道的模模糊糊的影子,感覺那個遙遠而陌生的城市,就像曾經長久生活過的一片最親愛的土地,靜靜地融進了我的生命裡。這彷彿是一種毫無來由的愛戀,一種說不清的情懷,一種十分飄渺的感覺,又像是我青年時代的一股揮之不去的淡淡憂愁。如今,雖然我的青春早已和戰爭一道留在了記憶深處,可那些往事,包括那天的風聲、雨聲和樹葉飄零的聲音,都還時時縈繞在我的生活裡。
河內是個古老的城市,已過一千多年歲數。但對我而言,這個城市很年輕,因為它就是我的青春年華。我熟悉河內的每一間房子、每一個街角。除了從軍在抗美戰場的時間,我不曾離開河內多過一個月。如果不呼吸河內的空氣和生活,我無法工作,甚至無法寫一張紙。
在越南,烏托邦不是一個普遍的概念,我對此概念也不是了解得很詳盡。是不是就如天堂一般,是人們對一片幸福之地的夢想?身為一名從戰場回來的士兵,當然我對大的願望是我的國家永遠和平,有和平才有幸福。
對父母、妻子和兒子,我有跟他們提及我的戰鬥生活,但只一兩次,也只簡約得講。也是很久以前了,當我剛從戰場回來的時候,越到後來我越少提及戰爭的事。現在越南人常說「要讓過去沉睡」,意思是別忘記過去,但也別讓過去阻礙今日的生活。人生的記憶,特別是戰爭的記憶,對我而言,不可能以尋常的言語來述說,而只能通過音樂和文學。
在戰爭,人們,尤其是戰士,為了存活必須拋棄那些遙遠的希望和夢想,因為希望越多失望越多,甚至絕望。而在戰爭,特別是對美國打戰,如果落入絕望之心態,你難以存活下來,一天也沒辦法。在戰爭,戰士針對每一個具體任務、每一場直接對戰、每一天而思考和行動著。在戰爭,每一天猶如一生,因此人們都活在今天,而明天、後天只是幻影,不該想起。
不過,也有一些時候,戰士們有著希望,例如:當收到家書的時候,當被一首詩或一首歌充滿對和平、對生活的燦爛嚮往所感動著⋯⋯。而比希望更高的是,大多數越南士兵有一個信念,即便自己有可能沒能活到國家和平之時,但越南祖國一定將會趕走外侵軍隊,將會走過戰爭,到達和平生活。
由於多年在熱帶雨林戰鬥,所以對我而言,在陣雨中飄起濃郁的濕土和樹葉混合的味道就是最讓我想起戰爭的味道。
我們的時代是個戰爭時代,充滿災殃和淚水,但也是越南的一個榮光時代,是越南人為國家的獨立而勇敢戰鬥。可以活在那個時代,我們充滿自豪。這就是我想對我的同時期的朋友和晚輩朋友說。
我忠於愛情
至今仍在等待
我很確定你將依約出現
我在心蹦跳的那一刻知道了我對你的留念
你的嘴唇將說出我的名字
於你因思念而靈魂顫抖的時刻
確定我心會憂傷地凝視著遠方尋找你
當時我拖曳著寂寞與失望
你那魅惑的一簇愛的眼淚
我們怨懟的影子雖終將擦肩而過
但那已足以述說著思念
和我們曾經合一的感情
讓他永遠在心深處
雖然死亡即將提出邀約
你說我們的相遇已然註定
我們待會在彼處相聚。
2012 年 9 月 29 日
彩虹公寓
寫詩是詩人對生活周遭環境展現感受和想法的一種方式,包括悲劇、時事、災難和戰爭。詩人僅能聽和看,這是他能為罹難者表達的方式。藉此,詩人也有機會感同身受,這是一件有意義和價值深遠的事,詩人扮演捕捉當下事件的重要角色,詩作將被封存,在被閱讀的某一天又會被重新追憶,這是詩人能有的貢獻。
有,我寫了許多關於祖國的詩,我是怡保 Karyawan PK 作家協會的成員,這也是我的出生地。我的詩選中有很多關於家鄉的美景,我同樣在每首詩的結尾記下地點,而這些資訊是為了方便記憶時空。
其實我不確定哪種花草足以代表愛情,這取決於個人。植物是造物主的創作,美也能被轉譯成愛或其他的感覺,雖然無論植物是大、是小、是香的、還是腐臭的,它還是有自己的故事、有它的魅力。當我心中有愛,會將所有眼前植物化作愛的感受,我擁抱並且親吻。感受喚起我創作的靈魂,花草的美麗和香氣總是伴隨愛的感受而更為清新。
寫童書和寫成人書籍的不同之處,在於語言夠不夠淺顯易懂,要讓小孩覺得吸睛,童書圖片搭配就必須有趣,甚至可以先不顧內容的限制,反正兒童不宜的元素會再被學校和家長擋下。我非常渴望創作一本童書,目前時間尚未允許我這麼做,三年前我認識幾位童書作家:Basari Mat Yazit, Mohd Azhar Ishak,接著教我說故事的老師 Fauziah Sulaiman 夫人帶我近來這圈子,因此,為了更增添圖書的創作經驗和知識,我們將在四月初前往韓國南怡島(Nami Island)取經,對孩子們來說那是一座得天獨厚的魔幻島嶼。
其實在我加入馬來西亞皇家警察前,我已經開始寫作,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我把詩寄給媒體,當我得知被分配到公關部門時,我覺得是幸運的,作為警政部門的記者有助於探索我的寫作潛力,我寫了大量的新聞和警察團隊活動稿,提供給在地雜誌社和新聞通訊社,還擔任「Polis Dan Anda」廣播節目的播音員,在這樣有創意的園地裡,也間接幫助發展我的寫作才華。
我在警界獲得了常人實屬難得的寶貴經驗,也時常感到自豪,因為我是這個圈子裡幾乎唯一的女性,對如我一般的女人而言,是極具挑戰性的工作。感謝馬來西亞皇家警察(PDRM, Polis Diraja Malaysia)、我的家人與我的朋友們。
i
這棟 bahay na bato (踏著木腿,披著石衣) ——
兩層樓撐在樑柱上——斜斜地
面向東方,讓朝日的光芒
ii
在褐牆內的木隔板之間來回搖晃。
百葉簾將窗面刻成溝槽,使得整棟房舍
更能一眼看穿,讓人聯想到
iii
多孔的樹幹。在那裏你可以看見移動的軀體
被簾板乾淨地一條條切開,彷彿以自己的意志
做出許多決定。如果你仔細研究
iv
也許會發現一些平凡的東西,跨越了邊界。
過去一個終日無所事事的男孩,
傾身探進屋中,瞥見肉身順服於
v
清澄大水的沖襲。在窗櫺上
有幾盆sampaguita和奧勒岡,將葉子扔在
捧著鐵鏽與乾硬貓屎的
vi
一樓屋頂上。那位男孩拿起了掃把
掃去一切穢物,告訴世界
他已準備好被侮辱。除了這些小把戲
vii
他還能有什麼伎倆可耍?天空永無止盡地
將焦慮傾倒而下,穿越破紋、孔洞、裂縫,填滿一切
只餘留地板下的空間。當你伸出手爪
viii
掀開木條,你便看見裡面的塵球、
白蠍子、金屬箔絲。男孩獨自一人
繼續挖掘,挖出失去同伴的耳環、
ix
上個世紀的郵票、Bagong Lipunan 的硬幣。這棟屋子裡
沒有東西會被丟掉,於是每一件事物
都難以尋找:找不著一雙成對的襪子、找不著
x.
那條乳牛印花浴巾、找不著叔叔的珍貴戒指。戒指是不見了
還是典當了?耶穌的目光會陪伴著你
一同搜尋,在樓梯旁的牆邊
xi
找到遺失的原因。家中的鏡子負責所有的敘事
但只在事件發生的時候吐出言語,從來不會分享
它過去的回憶。正如它年老的女主人
xii
希望遺忘自己的過去。在那些破損的家具之間
鏡子是最有智慧的成員,總是方方正正地
把危險的時刻與凶險的未來
xiii
一幅一幅接連顯現:在那場火災,當女主人看見
遠方的火焰掀起羽翼,氣定神閒地打包她那幾件
所剩無幾的細軟——多年未穿的衣裳、大鐵罐裡的
xiv
裁縫粉餅與織線。鏡子映出的錯誤從未比真實更多。
拿著開山刀和鐵橇的工人
拔去釘子、砸爛地基,大力掄起槌子
xv.
往每面牆上揮去,整棟房子坍成瓦礫。
容納更多天空與鄰居的眼睛,讓吹過的風
形狀更為有機,不必再與
xvi
不懈的日光,爭奪
昔日一百五十平方公尺的領地。過去的居民
如今已爬上貨車,在擁擠的床褥、咖啡機、
xvii.
縫紉機——在任何一件可能帶來富貴的物事中
揚長而去——傻傻地相信
各自分居公寓
xvii
與貧民窟似的大樓之後,便能重逢好運。
不到一天的功夫,家屋便化為
一堆廢品,具體的住處淪為原型的地景,
xix
再也撐不起任何重量、任何細節。它全新的自由
正如它古遠的過去,讓天空佔據此地
成為唯一的爐灶,將整個地方蓋在圓頂之下
xx.
照耀著永不散逸的光芒。如今你走進其中一間房,
另一間就會消失,就像纖細的夢一樣
盪回你的頭顱後方。如果再靠近點
xxi.
放大細節,你就能看見家具如今都裹了金箔
鏡子全都不再反光。失落的戒指
回到原地,只有老婦人從未離去。
我覺得馬尼拉最迷人的特點,是具有壁毯般的質地:此刻你在繁華的市中心商業區,下一刻你又身處正對馬尼拉港的寬闊公園;在紅燈區的隔壁,又緊鄰著數百年歷史的教堂。對一個開發中國家來說,擁有幾間全球最大的購物中心是一件驚人的事。至今我未曾見過一座城市像馬尼拉一樣這麼亢奮,就像永遠不寐的不夜城。這裡無時無刻都有事情正在發生,我想這也是我不愛城市的原因,永遠塞車、芳鄰深夜引吭高歌卡拉 OK 也旁若無人,只有一段時間,那就是在復活節前一週才會靜下來,就連車水馬龍的EDSA大道也奇蹟般地門可羅雀。
我認為世間最永恆的一件事是「希望」,只要抱持希望,我們便能擱置生命的有限性,畢竟人類只是在世間短暫停留的物種。相信凡事都會好轉的信念,使我們振奮地迎接新的每一天。正因如此,即使名氣漸朽,詩人也會繼續創作;儘管時光荏苒,愛侶們也會宣示彼此不滅的情感。這使我意識到,當我們突然之間對任何事都不抱希望時還蠻可怕的。
我外婆帶我長大,她是世上我最深愛的人。當她被緊急送醫陷入昏迷時,我相信她會度過難關,不過那之後,她像一個老當益壯的女人出現在我夢裡,平和安詳、聖光環繞。當我陷入對她的思念時,我哭著醒來,幾天後,她便往生了,就像她等著向我道別一樣。在那時我長大了,開始懂得承受悲傷,並且接受這樣的事實:終其一生,我們會以各種方式失去摯愛的人。
我家境不好,念公立學校,爸媽無法給我太多幫助。大學時,我只能有兩套制服,但我運用文字的天賦,其他人也多少發現了。接下來我贏得了徵文比賽,有寫詩的、有寫書的,我體認到這可能是我擺脫貧窮的方法,並以此改變我的命運。如果寫詩這件事未曾降臨在我的生命中,我難以想像此刻的我將以何種方式過活。我無法坦言生活已走出困境,但寫作給了我信心,讓我想像和原生家庭不一樣的生活,單純透過寫詩,我得以確認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我想書寫、創作是我人生向前走的願景吧。
儘管家境簡樸,我們依然在家的窗臺上種些盆栽。我外婆就是綠手指,凡經她手,欣欣向榮。茉莉花是我最愛的,在我的語言把它叫做「sampaguita」,它有小而潔白的花瓣,甚至在還只是蓓蕾時,就充滿濃郁的芬芳。它們像聚在枝頭上的小星星,掉落時我會將他們一頁一頁壓在書裡,當他們變成乾燥花時,香氣好像也未曾消散一樣,我喜歡這種讓花朵永生的做法,也許你也可說茉莉花是世上眾多永恆的事物中,我們有幸能獲得的一種。